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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温文和雅瑾王,这两人未免失之刚硬,少了几分可亲。大部分小姐只看了两眼,便低下头不澉再看。唯有项绮罗,自宣长昊入殿之后目光就一直紧紧追随于他,脸上还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 而一直冷若冰霜长公主,看见临亲王后,凤目微转,眼中总算有了几分暖意。她起身迎向二人,福了一福,道:“陛下,九叔。” “皇姐不必多礼。”宣长昊向长公主微微颔首示意,接着坐到主位上。 但临亲王看到她,却是略有皱眉:“子瑕还未过来?”三年前动乱之时,除太子外还有三位年幼皇子受惊过度以至夭折,皇家宣氏如今留下直系血脉,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所以临亲王一眼便注意到,主位旁侧位置空空如也。 “九叔,五弟确是未至。” “这个小五,简直放肆!哪里有为人臣弟却比陛下来得迟道理!”临亲王压低声音,沉声斥道。他早年总摄刑部事务,但凡五品官员以上案子皆由他来主审,如今又司掌皇家宗法,对律条规矩向来十分看重。似今日这般年尾大节,皇家盛宴,皇帝过来时辰是有旧例可循,瑾王不会不知,但却依旧拖延了时辰。将规矩看得极重临亲王眼中,自然是十分不敬。 若以前,宣长昊肯定要为瑾王说几句开脱话,打个圆场,说对方也许是一时有事耽搁了,并不妨事。但如今他既已对瑾王生出疑心,这本可不意举动他眼中便另有深意:瑾王府邸离内城极近,平时为人又十分周到,这般迟迟未至,难道是想向某些有心人展示什么?譬如,他已得到了天子信宠,可以肆意行事;又或者,他甚至是想宣告自己比天子派头大?不,以瑾王性子,不会是后者,那么,他多半真是向暗中结盟者展现自己对他信赖! 宣长昊并非蠢人,之前只是一时被瑾王蒙蔽而已。他军中时早历练出从细微处推断大局本事,现既已生出戒心,当即轻易便抓住了重点,一想到这殿内坐不只是朝之蠹虫,有心怀不臣者,他目光蓦然变得凌厉起来。 临亲王浸淫刑名之事多年,外表虽然刻板,但亦是见微知著,心细如尘之人,将宣长昊异样神情看眼中,心内不禁一动,目光亦是若有所思。 唯有长公主丝毫未曾察觉二人间暗涌,径自看着临亲王,轻声说道:“九叔请勿动怒,要不您先略坐一坐,也许五弟片刻即至——” 话音未落,殿外终于传来通报:“瑾王殿下驾到!” 今日宫宴,瑾王难得换下了他爱穿玉色长衫,着了一身明黄绣四爪团龙玉带锦袍,含笑而至:“臣弟见过皇兄。臣弟惶恐,刚出宅子没多久,拉车马匹突然脚软失蹄,险些将马车也拖翻了。臣弟颇忙乱了一阵,才让府内重备车过来,不想紧赶慢赶,仍是来迟。臣弟愿领皇兄责罚。” 他虽口称甘愿领责,但既已解释了原因不自己,那么宣长昊若当真置气动怒,未免会被人讪谤心胸狭隘。顾及此点,宣长昊虽知道他九成九是说谎,却也只能不动声色地问道:“意外之事,朕怎能怪你。你可有受伤?” 得到料想中答案,瑾王微笑道:“多谢皇兄不罪之恩。劳皇兄挂心,臣弟安然无恙。” 说着,瑾王又看向临亲王与长公主,分别行了一礼,道:“九叔、皇姐。” 临亲王目光瑾王身上一扫,又不动声色地看了宣长昊一眼,才道:“小五,你来迟了,陛下虽免了你责罚,但酒刑难逃。” 瑾王难得露出几分难意,道:“九叔,您可是海量,还请饶了侄儿吧。” “长辈发话,你敢推脱?” “这……”瑾王一脸难色地看向宣长昊:“皇兄,您可得替臣弟说说话啊。” 宣长昊向身后太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命舞姬入殿,才淡淡对瑾王说道:“九叔为公正,他说你该罚,便是该罚。” 见向来对自己颇为优渥皇兄今日居然不帮自己出头,瑾王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暗道也许是宣长昊不愿反驳临亲王话,便也释然。趁落座机会,他向殿心某处以目示意。对方则同样不露声色,无言回视。 腊八宫宴因为参加年轻人多,比起其他宫宴来算是随意许多。待宣长昊照旧例动过筷、饮过酒,舞姬又入殿跳舞助兴,渐渐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便活络了许多。虽然到底比不得寻常官宦人家宴会那般随兴,但亦是欢声笑语,有不少大胆轻佻公子们借机品评以前未见过小姐,说到兴头处,便是一阵心照不宣轻笑。 眼见对座公子目光越来越放肆地从自己身上扫过,明独秀厌恶心烦之余,渐渐地有些沉不住气了。她虽然向来喜欢受到所有人瞩目,但却绝不包括登徒子似不怀好意打量。等了片刻,当白文启无意向这边看来时,她立即使了个眼色。接着也不等对方示意,便趁献曲歌姬退下当口,借机起身出席,说道:“陛下万安,请容臣女僭越。原是臣女听闻长公主织艺无双,巧夺天工,可巧臣女对织造一道亦颇感兴趣,近造出一块织金布,想请长公主赐教点评一二。”说罢,她款款福下,行了一礼。 坐较前位置明守靖听到这熟悉声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之前他自恃身份,不曾往女眷堆里多看,而明独秀又怕被父亲发现横生枝节,便挑了较为靠后位置,所以明守靖竟一直未曾发觉她早已混了进来。 当抬头看到垂手站殿心果然是自己二女儿后,明守靖顿时又怒又惊。怒是明独秀居然没有去镜水庵,惊是她是如何跑到了宫里。但当目光掠过坐不远处笑得大肚弥勒一般和气亲家公时,他顿时心头雪亮,生出几分怒气,几不曾将手内象牙箸生生折断。 明独秀只当没看到父亲恼怒目光,兀自浅笑低头,等待皇帝发话。 历来宫宴之中,也不是没有过小姐当众展现才艺、想博得令名旧例。当下众人不禁都纷纷停箸置杯,饶有兴趣地向明独秀看来,想看看这位艳名动帝京尚书小姐是否真会给众人带来惊喜。但几名曾参加过听课会小姐听到织金布几字,却不禁露出狐疑之色,目光明华容与明独秀之间来回巡棱,心内诸多猜测。 唯有卢燕儿,一惊之后,立即气愤起来:“她也织了布?是你教她吗,你知不知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道理?而且她明知你也要献布,居然还——唉!” 她虽然性情直爽,但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宫中不是说话好地方,所以说到一半便顿住了,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明华容。 相较她焦急,明华容却颇为闲适:“你不也说要找我学么?提点了我这句,你就不怕我藏私拒绝了你?” “你——都这当口了,你还有心情说笑!一会儿只消她将东西拿出来,无论是否比得过你做,你都绝不能再拿出手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卢燕儿只觉得被这个不着调朋友给气死了。 “其实……”明华容目光微动,望着笑靥如花明独秀,突然反问道:“燕儿,你之前有看到她带了什么东西吗?” “你难道忘了,长生殿不许带进任何东西,连你包袱也是交给宫人拿着,为这儿还赏了她十两银子呢——咦不对,你说是之前……”卢燕儿苦苦回忆片刻,肯定地说道:“没有,我们这行人里,只有你带了东西进来。” “既是如此,那么,她要敬献东西又何处呢?” 卢燕儿被问得又是一愣,不太确定地说道:“她是放袖袋里了?”但这话连她自己也不信。长公主又不是可随意相待之人,要送礼物给她,先不论价值,首先包装必须精美,才与她身份相符。 正苦苦思索间,只听明华容状似无意地低语道:“只有我带了东西……” 卢燕儿本是聪明之人,听到这话,一个念头立时隐隐绰绰浮现出来。但她却觉得这太过匪夷所思,迟疑了一下,便没有说出口。 她们低声交谈时候,宣长昊已点头允可,说道:“这位小姐如此有心,皇姐以为如何?” 他对这些事毫无兴趣,语气亦是一派兴味索然,目光从明独秀身上一掠而过,淡淡地不带半分情绪。 这让明独秀心内生出几分挫败感:打从十二岁脱去童稚孩气起,但凡见到自己年轻男子就没有一个不目露赞赏,面带惊艳,定力稍差,是丑态百出,不堪入目。长久以来,如此轻视自己如花娇颜男子,宣长昊还是头一个。 这么想着,明独秀不禁悄悄向瑾王看去。见他正含笑看向自己,一副兴味盎然样子,这才回嗔作喜,几分不霎时烟散云散。 长公主没有注意到明独秀微妙神情变化,听到织金布等语后,眼前一亮,向征询宣长昊说道:“陛下,织金布是失传已久织造技艺,本宫当年曾命人寻访天下名家,搜集各种残典,也未能复原此术。这位小姐年纪轻轻,难道就已掌握了这等巧夺天工技艺?” 她除了佛典,醉心便只有织造之术。当下看着明独秀目光中,不免带上了几分热切。 迎着长公主期盼眼神,明独秀恭敬答道:“不敢欺瞒长公主,此技是臣女向人学来。臣女才疏学浅,也不知是否真与天工集所记载相符。因长公主是此道大行家,遂才斗胆想敬呈给您鉴定鉴定。” “你且拿来便是。” “是。”恭声应下,明独秀转过身来,笑吟吟看向明华容:“大姐,有劳你替妹子保管锦盒,现还请你将它拿给我,好么?”</P></DIV> <T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