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兰亭藏娇(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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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灯光昏暗,血腥气扑鼻而来,只见一个赤身裸体的年轻女人血肉模糊,她被钉在墙上,蓬松着短发,已经昏了过去。

这可怜女人的面前立着几个人,有的挥舞着皮鞭,为首的一个人狠命地吸着烟,身穿白色衬衫,蓝布裤子,高大英武,正是自己的丈夫白敬斋。

白敬斋右边的一个麻脸的人正在喝问:“快说,共党头子现在什么地方?”

白敬斋挥挥手,“她已经昏过去了,浇点水,让她醒过来。”

一个匪徒端起一个脸盆,把脸盆里的水朝那可怜的女人身上泼去。

梦韵不知自己是否在梦里,她用力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生疼,她发疯一般扑向白敬斋,声嘶力竭地叫道:“白敬斋,你这个仁义道德的商人!”

白敬斋看到这个情景,呆住了。

“梦韵,你怎么来了?”

他用力扶住她,但是她已经昏过去了。

当梦韵醒来时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白敬斋像一个罪人抱着女儿小蔷怔怔地望着她。

他眼圈泛红,默不作声。

梦韵一字一顿地说:“你要对我说实话。”

白敬斋只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梦韵严肃地说:“我出生于一个礼仪之家,以慈善为怀,我是一个出于污泥而不染的女人,我不屑于跟一个政客为伍,更不愿与一个大特务厮守终生,我们的缘分到此了结了,你把女儿还给我,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这一段时光已成为历史……”

白敬斋听了,心如火焚,他抱着女儿,双膝跪地,泣不成声地说:“梦韵,我们是有缘分的人,天生的缘分,任何人也拆散不了我们的婚姻!各为其主,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以慈悲为怀,至善至美;我也是以天下为己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有你的处世之道,我有我的人生哲学,在情感上咱们是殊途同归。”

梦韵说:“如果你不尊重我的选择,我只有出家,剃度为尼!”

白敬斋一听暴跳如雷,“有那么严重吗?男女之事为什么跟政治扯到一起?我爱你,你爱我,互相体谅,举案齐眉,鱼水同欢,云情雨意,生儿育女,这是人之常情,这不是很好吗?”

梦韵闭上眼睛,坚定地说:“我主意已定,你好自为之吧。”

梦韵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到南京附近的一家寺院削发为尼了。

白敬斋彻底绝望了,他没有想到这么一个温香软玉般的女子有这样固执的己见,他从心里更敬佩她,更对她耿耿于怀。

以后,白敬斋不知跟多少漂亮的女人颠鸾倒凤,包括白薇的母亲蔡若媚,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军统少将;还有白蕾的母亲王璇,那个风流成性小鸟依人的妩媚女人,他都始终忘不了梦韵。

梦韵,梦一般的江南秀女!

1948年春天,白敬斋眼看蒋介石政权大势已去,于是命令手下人将梦韵秘密转移到台湾台北市郊一座寺院。那天晚上,特务们在梦韵的茶中下了蒙汗药,将昏睡的梦韵绑架,上了轿车,然后又在上海乘坐军舰,离开了大陆。

梦韵就这样来到了台北的藏娇庵,她离开大陆时已年逾四十,但风韵犹存。

龙飞在附近听到白敬斋、白蔷与梦韵的一番交谈,才大致明白他们的关系。他因心中惦念阿娇,有着某种特殊的使命,因此又返回第三进院落,到大雄宝殿寻找阿娇。

阿娇依旧在大殿宝殿中虔诚地念佛,居风已不知去向。

龙飞轻轻地走近她。

“你还没有走?”阿娇小声地说。

龙飞觉得这少女实在神奇,她已知道他潜入寺中。

“阿娇,我有话找你说。”龙飞瞧了瞧四周,没有其他人。

阿娇缓缓地转过身,秃秃的头顶透出幽幽的青光,晚风吹拂着她身穿的尼袍。

她比以前消瘦了,但是更显得精干了。

她清澈的目光里透出几分欣喜,几分尊崇。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谈。”龙飞的语句有些严肃。

“我猜到了,不然你不会这么晚到寺院来。”

“你能不能跟我到寺外去谈?”

阿娇思忖一下,点点头,站了起来。

阿娇带龙飞来到后院,打开了后门,二人走出寺院。

夜,来临了,树叶好像歇息了,不再摆动。山上弥漫着一股重重的湿气。月亮害羞似的躲进云层里,只露出小半个脸庞。

龙飞和阿娇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两个人在一块巨石上坐下了。

龙飞恳切地说:“阿娇,你热爱自己的祖国吗?”

“热爱。一个人如果连祖国也不热爱,那他就是败类!”阿娇坚定地说。

“你希望祖国富强吗?”

“当然希望,我更希望祖国能够统一,能够强大,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阿娇的眼睛里闪烁着清辉。

“你觉得国民党能够救中国吗?”

阿娇摇摇头,“国民党已经腐朽了,就像一根朽木,不可雕了。孙中山先生满怀天下为公的思想抱负,创立了国民党,但是它后来变质了,现在台湾的国民党残余势力更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

龙飞又问:“你对共产党怎么看?”

阿娇的双目转向龙飞,“我听说共产党主张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党的领袖是人民的勤务员,与群众同甘苦共患难,大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对共产党有好感。”

龙飞目光炯炯地望着阿娇,“阿娇,你看我像共产党还是国民党?”

阿娇的眼睛里泛出火花,“共产党,我早就看出你是假投诚。我一向认为人有善恶,你正直善良,落落大方,轩昂气概,像共产党,不像国民党!”

龙飞一字一顿地说:“我就是共产党员,我来台湾执行任务。”

阿娇高兴地站了起来,“算我猜对了,我也参加共产党,你带我走吧,我要去大陆。”

龙飞也站了起来,“别急。阿娇,我早已看出,你是一个心地善良正直向上的爱国青年,你的父亲也是一个正直的军人,在国民党军队中受到排挤,走上绝路。我是非常同情的,我也理解你出家的举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非常欢迎你加入正义的行列,加入统一祖国的事业中来。”

“你来台湾有什么任务?能告诉我吗?我能做些什么?”阿娇急切地问。

龙飞拉阿娇坐下来。

“我来台湾主要是了解国民党海军潜艇的情况。居风是主力艇飞鹰号的艇长,他的父亲又是海军副司令;居风正热烈地追求你,对你言听计从,我想利用这种关系,设法上艇,以便了解更多的情报。我本来想利用居风和居韵实现这一计划,但是他们兄妹俩出尔反尔反复无常,一直未能如愿。”

阿娇低下头,咬着嘴唇,半晌不言语。

龙飞问:“有什么困难吗?”

阿娇说:“说实在话,我不太欣赏居风,他心胸比较狭隘,虚荣心强,自从认识你后,我终于找到了一种感觉,但是你另有心思,总是把我当小妹妹看待。后来我对居风产生了厌恶的情绪,感觉你是一只鹰,一只盘旋在九重天的雄鹰,而他只是鸡舍里的一只鸡。在你面前,他显得是那么渺小,无足轻重。我愿意接受你交给我的任务,我会努力去做的,但我决不会委身于他,我不会让我纯洁的灵魂和身体受到玷污……”

龙飞不禁对这个少女肃然起敬,多么可爱的少女,既有个性又敢恨敢爱,是一个充满爱国心的姑娘。

阿娇说:“我再仔细想一想,这件事情不会急于求成,不然他会看出破绽;我还要想一个更妥当的理由,设法让你登上飞鹰号。”

龙飞激动地握着她的手说:“太感谢你了,阿娇同志!”

阿娇的小手温热柔软,有一股暖流冉冉而起。

龙飞告别阿娇以后,顺着小路沿着院墙往山下走。他太兴奋了,认为完成任务有了重大的突破,有了新的希望,只顾高兴而放松了警惕,走到寺院门前,才发现停在寺院门口的美国福特轿车,白敬斋拄着文明棍端坐在二排座位上。

龙飞慌忙择路而走,走到树丛里,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一跤,几乎摔倒。他定睛一看,是个白呼呼的东西,一股异样的气味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