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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钦没有接，看向开始打电话说，酒可以不喝的统筹。
统筹给他打了个手势。
庄钦说：“我对酒精有些过敏。”
“这是清酒，酒精很少的，喝一杯，就一杯。”
僵了有两秒，庄钦把制片人敬的酒接了下来。他酒量糟糕，一杯上脸，两杯开始晕，或许三杯就会倒。
看似是恭维的炮火先在他身上集中了一会儿，又转到了其他话题上。
包间是下沉式设计，人和人面对面地坐，脚都放在下面，庄钦很不喜欢这种不穿鞋的设计，因为谁碰了你一下，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加上四周都是陌生人，简直不自在到了极点。
他的不自在也表现出了一些，就是不说话。来之前他已经吃过东西了，这种环境下，他就拿了一份土豆泥，一小点一小点地挑着吃。
他端着茶杯，往窗外望去。
玻璃推拉门外设计了几个平方的日式园林，在尚未全黑的夜晚亮了石灯，氛围十足。
目前的话题中心在剧组特约的美术指导老师身上，方画清在古装剧服化道上是专家，学历史出身，业余画家，近年来制作精良的剧，背后都有他的身影。
最开始是方老师和其他人在谈论画作，程总说自己家里收藏了什么什么，哪个朝代哪位大家的画作，谁画得又如何了，可这种话题也不是谁都能高谈阔论的。
庄钦从进门就开始装自闭，他性格如此，本就不喜欢在这种场合参与话题，结果聊着聊着，突然有人就说到了戏曲上。
是编剧老师提到的汤显祖。
“程总，您最喜欢听京剧，汤显祖的戏本您喜欢听吗？”
“听啊。”
“噢？您最喜欢的是哪一个？”
程总说牡丹亭。
“我看网上有个视频，庄老师唱昆曲儿的吧，是不是就唱得是牡丹亭？我没仔细听。”
庄钦忽然被Cue，闻言应道：“是《南柯记》，不过也是汤显祖创作的。”
“哦哦，那是我记错了，我以为您唱的是《牡丹亭》，那，杜丽娘您唱过吗？”
庄钦知道这个话题可能是一开始就准备好的了，可还是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接话：“不，我一般唱的是小生和武生，旦角唱得少。”
不会要他唱杜丽娘吧？
旦角他不是不能唱，可在舞台上表演，和这种场合献艺，两码事。可真要说让他做什么了，也没有，就是唱个曲。
小连在隔壁被劝了酒，就跑出去，过了会儿又被人在卫生间看见，被拉回去，硬是喝了两杯，他又找机会跑出来，这回不敢往卫生间跑，先是在庄哥他们包间外面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偷偷听了一会儿，就跑餐厅外的休息区坐下了。
任谁要出门，也得走这儿过。
邱明和李慕，还有律师，刚签完股份转让的合同，和悦动传媒的那位小股东说了拜拜，两人就在这家谈生意的会所点了几道菜，作为晚餐。
邱明饿了，吃得很快，一边吃着问李慕：“怎么这么急着高价收股份了？”再等一段时间，可以少花很多冤枉钱。
李慕言简意赅：“拖太久了。”
两人面前的盘子泾渭分明地分为两份，各自的筷子不会挨着对方挑过的菜。
从会所出去，要走到电梯，路过一家日料餐厅的时候，邱明眼尖地注意到了一个人。
“那个是不是……那谁，庄钦的助理。”
“小连？”
邱明：“对，看着挺像他的。”
下巴一指，李慕看了一眼，就走过去。
小连坐在餐厅正对面的沙发上，发愁地盯着门的方向。
“在这儿吃饭？”
“诶？”小连抬头看见两人，“好巧啊！李总和邱总你们也来吃饭的？我陪庄哥来的。”
“他人呢？”李慕问，“怎么不跟着？”
“他跟片方的人一起吃，我没资格一起进去，在里面呢。”
“那你怎么坐这里？”邱明觉得奇怪，“你老板不让你吃？”
“不不，是我自己出来的，我们助理就在旁边吃，我不敢喝酒就跑出来了，等会儿还要看着庄哥，把他送回家。”这种场合一般不会有什么意外，但只怕万一。
“你没喝酒？”邱明说，“我怎么闻到酒味了？”
小连还没说话，李慕就问：“哪个包间？”
李慕听见和片方吃饭，还没想太多，直到他进去时，在包间外面听见了清唱昆曲的水磨调。
他站在外面，听见里面很安静，庄钦唱的调子婉转动人，又软又磨人，任谁听了都会酥麻。
但他不过唱了几句，就停下，问好了吗，结果有人让他再来再来，说唱得好。
“我……还来啊？这一折我都唱完了。”只是听他的声音，李慕都想象得出，庄钦似乎有点疲于应付了。
“嗨呀，别为难我们庄老师了，戏可以不唱，那就罚他一杯算了。”
庄钦似乎想拒绝，刚说了个“我……”，就被其他声音盖下去了。
李慕听不下去，正要进去，小连从背后抓住他的胳膊：“李总，李总你别进去了。”
李慕转身，看着他。
“庄哥刚才就被要求唱曲，这会儿要把他带走了，就是白给人看笑话了。”刚才跟庄哥发过信息了，庄钦说，估计要等到十点才会结束，辛苦他等了。
按理说，庄哥的这个咖位，怎么也不济于此，可庄哥最倒霉的一点，就是没有靠山，他们公司本来也不大，现在又闹翻了，一个人单打独斗，也只能如此了。
“我进去就行了。”小连在外面，敲了敲门。
“不好意思。”他把门开了一个缝，“庄老师，有个电话，是电影剧组那边的，您得接一下。”
李慕站在门外，看见里面亮堂的灯光下，庄钦穿一身黑色，袜子是白色的，他先是道歉，然后走出来，一张脸绯红，一副醉态。
他一出来，小连就把门给关上了。
“庄哥，你怎么喝这么多？”他扶着庄钦往僻静的角落走。
“就……几杯，实在拒绝不了，没事，快结束了。”庄钦说着，瞥见冷着一张脸的李慕，醉醺醺的眼睛就睁圆了。
小连解释：“李总和邱总在隔壁吃饭来着，正好看见我了。”
李慕说：“想来问你明天有没有空搬家的。”
“有空…的。”他搓了搓脸，李慕问他：“这几天你见了几个剧组？每天都要跟片方喝酒？像这样唱戏？”
“见了五个了，这个谈好了已经，明天就过去签合同。”是刚才出来上卫生间，那个编剧老师说的，说他唱得真好，领导满意，最少这个数，他比了一个六。
六十万一集。
“你明天签合同，还有时间搬家吗？”
“我东西不多的，衣服也少。一次搬不完，就搬两次。”他靠着墙，仰头去看李慕，眼尾发红，漆黑的眼底倒映着走廊的灯光，里面好似有星星。
李慕眉头皱起。
他怎么能这个模样在人前唱曲。
李慕说：“我送你回家。”
庄钦摇摇头：“等我回去，也快结束了，制片人喝倒了就结束了。我看他也快不行了。你现在让我走，我刚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李慕表情更沉了，庄钦手掌撑着墙：“我去里面洗个脸。”
他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抽了张面巾纸擦了下，他端详镜子里的自己，视线有些模糊，只觉得里面好像不是自己了。
要回包间的时候，李慕的忍耐似乎到了极点，他攥住庄钦的手，把他往外拉。
“哎！你……我得回去，你……”
李慕：“别说话了，你没发现自己眼泪都快出来了？”
庄钦沉默了一下：“你别这么大力气。”
“抱歉。”李慕手上松了一些，语气放软：“你要拍戏，我和邱明做的公司有新戏要投资，你看剧本的眼光比我们在行，剧本你来挑，片酬你来定。”
“不行的……”
“你没得选。”李慕，“你公司已经易主了。”
庄钦发愣。
李慕眉眼冷峻：“我。”
庄钦迷糊：“什么意思？你？”
“我吞并了几个小公司。”李慕面不改色，看他把鞋穿反了，就提醒了他一句。
庄钦把左右换回来，重新穿鞋，听见李慕平静中带着强大的声音：“刚看了艺人名单，你的经纪公司，好像不小心被我收购了。”
庄钦：“……”
他知道邱明最开始进军影视行业，靠的就是收购小公司，是典型的仗着有钱不按规矩来，大鱼吃小鱼的案例。
李慕是他的合伙人。
可他怎么记得，悦动传媒虽说最后也垮了，但上辈子是没有被邱总公司收购的。
他犯了下迷糊，也没说话，慢吞吞地穿好了鞋，听见李慕骂了句很不雅的脏话，那隐含着怒意的声音道：“以后再有人叫你唱戏，叫他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