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刺的玫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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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秀走着走着,就停下了脚步:是我姐连累了你。

黎京生支吾起来:别,你千万别这么说。

锦秀仰起了脸:你和我姐这样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难道要等你变成老头、我姐变成老太太吗?

黎京生顿时语塞,不知为什么,一提起他和锦春的未来,他就不敢往下去想。刚从部队回来的时候,他也知道他和锦春会很难,但还是咬着牙鼓励着自己和锦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然而,现实却让他处处碰壁,至于自己和锦春的关系到底如何走,怎么走?闲下来时他也会去想,却无论如何想不出个头绪。他便不再想了,只无数次地想着他和锦春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光。

在中山公园的这个晚上,面对锦秀的追问,他又一次感到了茫然和困惑。不仅锦秀这么问,就是母亲和周围的朋友也都替他的未来捏着一把汗。

锦秀似乎抓住这个问题不肯松手了,她又紧逼下去:你也在等,我姐也在等,你们都等了三年了,难道还要再等上三年?

黎京生不敢去看锦秀的眼睛,他望向深邃的夜空,月亮很大、也很圆,却显得有些孤寂。他在心里说:又快到这个月的十五了。

锦秀又说:你该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我姐一个交代。

黎京生面对锦秀的质问,突然意识到锦秀长大了,她在他的眼里再也不是那个简单的小姑娘了。在他看来,现在的锦秀与锦春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她的果敢和率真,这是锦春身上没有的。此时,站在他面前的锦秀像一只含露带刺的玫瑰,咄咄逼人,却又是那么醒目。

那天晚上,黎京生失眠了。他真需要好好想一想了,想想自己,也想想锦春。透过窗子,望着那轮又圆又亮的明月,他似乎想透了,又似乎越来越糊涂了。

黎京生和徐锦秀的关系,因为公园里的那一幕,有了一次质的飞跃。

一天深夜,黎京生突然被一阵叫门声惊醒了。

他打开门,看见两个神色慌张的女生站在门外:快,锦秀住院了,要手术,麻烦你去趟医院签个字。

她们是锦秀的同学,至于锦秀是什么病她们没有说,黎京生也来不及细想,和母亲交代几句,就赶往医院。

黎京生很快就签了字。锦秀得的是急性阑尾炎,虽然是小手术,但也需要家属签字,锦秀就想到了黎京生。

锦秀一直在叫,疼痛让她汗流如注。就在黎京生出现的一瞬,锦秀立刻就平静了,她忍痛说道:医生说我要手术,你得帮我签字。说完,还苍白着一张脸冲他笑了一下。

锦秀被推进手术室后,黎京生这才意识到,在锦秀的心里,她已经把他当成亲人了。想到这儿,他微闭上眼睛,把自己和锦秀这几年的交往又仔细地琢磨一番,总觉得因为有锦春的原因,他们之间的关系像一家人,却又似乎不是一家人。

阑尾炎手术是小手术,很快,锦秀就被推出来了。因为是半麻醉,锦秀一直是清醒的。黎京生和老师、同学们围过去时,她微笑着看着大家,脸色却有些苍白。慢慢地,她把目光定在黎京生的脸上,还试图伸出手去。黎京生察觉到,伸手握住了锦秀的手。手有些凉,但很柔软,让人从心底里生出怜爱和同情。

手术完成时已经是后半夜了,黎京生主动要求留下来陪护锦秀。他坐在床前,目光飘渺地望着锦秀,在这之前,他一直没有找到适合他们之间的一种分寸。她抿嘴笑了一下,笑起来的样子很有些像锦春。黎京生很喜欢看锦春的笑,灿烂而明亮,令人赏心悦目。锦秀虚弱着声音说了一句:真是麻烦你了。

她这样说时,他就有些羞涩,忙说:别,可别这么说。

她看着他慢慢地说下去:同学把我送到医院后,医生说要手术,我吓坏了,我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去医院了。医生还说得家属签字,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了,在北京除了你,我没有别的亲人。

听着她的话,一种叫责任的东西在他心里缓缓升了起来。他抓住她的手,心里充满了温情。

让你受累了。说完,她又是苍白地一笑。

望着眼前的锦秀,他忽然就想到了锦春,不知为什么,他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他借口去洗手间,洗去了脸上的泪痕。

在锦秀住院的那几天,黎京生每天下班后,照料完母亲,就骑上自行车往医院跑。车筐的瓦罐里装着刚刚做好的鸡汤,被毛巾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锦秀已经能下地走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她早早地就站在窗前,一次次地向外看去。从黎京生进入医院大门时,她就看到他了,然后她又站到病房门口,看着他从长长的走廊走过来。黎京生也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锦秀。

鸡汤被锦秀慢慢地喝下去。她的脸色在鸡汤的滋润下,已经开始红润了。虽然还没有出院,但已经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喝完鸡汤,她总不忘客气地说一句:让你受累了。

他抹一把头上的汗,憨憨地说:没事,这点小事算什么。

她看着他,一脸歉意地说:你每天要上班,然后还得照顾杨阿姨和我,一天下来,可真够辛苦你的。

他听了,心里有几分感动。

她又说:等我毕业就好了,我可以帮你照顾杨阿姨。

说到这儿,像想起什么似地:对了,我们今年的分配方案下来了,我们班有十个留京指标,其中就有我一个。

黎京生听了,也为锦秀感到高兴。从边陲小镇考到北京读书,最后又能留在北京,这是多么大的一件喜事啊!他望着锦秀感慨颇多,再过几个月,锦秀就要毕业了,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都四年了。他转业回到北京也已经五年了,在这五年时间里,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也就是说,他和锦春相恋了五年,相望了四年,在这四年时间里,他们一直靠写信维持着他们的关系,传递着情感。

就要毕业的锦秀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去帮黎京生了,杨阿姨的身体时好时坏,这就花费黎京生许多的精力。

黎京生上班后,家里就剩下杨阿姨和锦秀了。锦秀先把杨阿姨背出屋去晒太阳,然后收拾好屋子,就拿本书,一边看、一边陪杨阿姨聊天。

日光下的杨阿姨微微闭起了眼睛,样子很是惬意。晒了一会儿太阳的杨阿姨忽然就睁开了眼睛:锦秀啊,上了几年学有没有谈恋爱呀?

锦秀害羞地摇了摇头。

杨阿姨又说:没谈也好,等工作了再找也不迟。

锦秀就咬着嘴唇笑了笑。

杨阿姨忍不住又问下去:锦秀,想找个什么样的?跟阿姨说说,阿姨好托人帮你打听着。你一个人在北京,不容易。

锦秀答不上来,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阿姨,我还小呢,不着急。

杨阿姨看着锦秀的样子,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地问:锦秀,你姐多大啊?

我姐比我大两岁,今年二十五。

杨阿姨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那天晚上,母亲把黎京生叫到自己的房间,认真、严肃地谈了一次话。

她看着儿子,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孩子,你可都二十九了。

黎京生不明白母亲这句话的意思,呆呆地望向母亲。

孩子啊,都是妈连累了你,你早该成个家了。

妈,我不急。

母亲的眼圈有些红了:你可以不考虑自己,但你不能不替锦春考虑。锦春已经等了你四年,你们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黎京生也有些恍然。这段时间,他都不敢去想这个问题,一想,就头痛欲裂。几年前那份浪漫已经被生活磨断了翅膀。听到母亲这样说,他只能低下头去。

母亲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耽误你自己事小,锦春可是个大姑娘了。她调不过来,你也不能老是这么耗着人家,你得替锦春想想。

其实,即使母亲不说,黎京生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如果说五年前,他对爱情、对生活充满了雄心壮志,此时,经过时间的磨砺,他开始学会了理智和平静。他真该仔细地想一想,他和锦春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