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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亦为什么会主动要求一个吻,我没细想过或者如他当时允诺,他会尽力和我开始一段正常的婚姻,或者他只是开个玩笑,打趣我罢了。如果只是个玩笑……算了,我捧着他的脸,想吻都吻,如果下一秒他就推开我,那台阶也是现成的。我可以继续半真半假告诉他,是他挑衅在先,怪不得我认真在后。
我认真起来就是会这么吓人的。
我知道自己嘴唇冰凉,还有点颤抖捧着他脸的双手也有点颤抖。但这一次我没有松开。我眼睛睁得老大,力图捕捉他的每一个神情,推测他每一个可能的动向。内心深处我是觉得他早晚会推开我。但那距离太近了,只能看到他闭着的双眼,和那黑色的睫毛每一次的颤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扶着我的头回吻过来,慌愣中我咬了他的下唇,那时候他闭着的眼睛弯出来一点笑意。我们鼻尖亲昵地相触,他的嘴唇稍微离开我。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也很低,他说:“安分点。”
我说:“我没有不……”
他再次吻上来。日影从我们头顶移过。
天很蓝,阳光澄澈,云朵像是被谁一片一片种在纯色的天空中;石柱在地上投下清晰倒影,一直延伸到前面的草坪里,将一排像是满天星的小白花温柔地揽进阴影中。
我圈住聂亦的脖子,尽我所能地拥住他,想着,是了,不是打趣,也不是玩笑,这就是他主动要求的一个吻。他希望这样。他在习惯我。
无论如何,他愿意主动同我亲密,我求之不得。其实我怎么样都好,能嫁给他已经是赚到。淳于唯和我普及过那些有关爱情的浪漫句子,有一个句子说爱一个人时会觉得他就是世间一切。我爱聂亦,我从小崇拜他,他对我来说比世间一切还要更多。
后来康素萝问过我类似问题:“聂亦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分量?”那大概是十天后,我俩在S城城市宣传项目会上碰头。
s城城市宣传资料四年一更新,每次都会邀请根籍在本城的艺术家共壤盛举。听说今年宣传部长突发奇想,除了形象片和正常人文风景海报,还想拍一套水下城市海报,于是找上了我。而康素萝被从他们学校临时借调过来,则是因康二兴趣广泛,除了研究文学还研究民俗学,不仅脚本功力深厚,还把S城犄角旮旯都摸得透熟,实属顾问良才。
康顾问见到我时一脸震惊:“你不是去法国度蜜月去了吗?古堡、酒庄、落日、欧洲小民谣、彩色马卡龙、随风摇曳的棕桐树,还有蓝色的La bale des Anges!”
我说:“没有马卡龙,也没有La bale des Anges,蜜月取消了,聂博士出公差了。”
“取消?出差?”康素萝一拳砸在桌子上:“刚结婚就出差,聂亦他把你当什么了!”会议桌尽头的许书然抬眼看过来。同为S城人的许书然此次被邀过来担纲项目总导演,旁边还坐了几个人,是他带来的团队,有两人上次岛上拍片时见过。
康素萝做了个美国军礼的手势跟对面道歉,翻出手机压低声音:“我认识个很靠谱的专打离婚官司的女律师,我找找她电话号码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我也压低声音:“离妹啊离婚,不告诉你了聂亦是出公差吗?”
“公差?”她反应了两秒钟,“哦……哦,我爸那个系统的?顶上面的命令?”立刻收回手机同情聂亦:“那的确是不讲情面非去不可的,唉,当个被军事级安保系统供起来的科学家也怪不容易。”又替我控诉:“可你们是新婚蜜月啊,上面也不通融一下,上面就不懂蜜月和包包对女人的重要性吗?”
我说:“上面也挺难的,毕竟南海争端还没有解决,恐怖主义还没有被消灭,国家也还没有实现全面小康,暂时操心不到大家的包包问题和蜜月问题也是可以理解的。”
康素萝频频点头:“那也是。”喝了半杯子水,又道:“可要是我,上面的命令归上面的命令,闹一闹归闹一闹,蜜月啊!一辈子一次的蜜月!总要让他知道你不开心的。”她一只手捂住嘴:“你……该不是怕聂亦为难吧?啊啊,聂亦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分量,你就这么怕他难做?聂非非你完了!”
我说:“你应该问我国家在我心里是个什么分量,我们这不都是为了国家嘛,没有国家哪有家?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中学课本不都这么教的吗?要爱国啊康同志。”康素萝有点蒙:“我觉得我们好像是在讨论个人的小情小爱来着,怎么一下子就上升到爱国情怀了,我有点跟不上,我刚问你什么来着……”
我说:“你问我爱国还是爱家,废话,先爱国后爱家。”
她继续蒙:“我问的是这个?”
我说:“是。”
她右手捂额头:“我感觉不是,你等我想想啊。”
我想她反应过来就该打我了,赶紧坦白说:“役有。我们其实在说度蜜月。”
她打了个响指说:“哦对,我们说的是这个。”气得拿手指我:“聂非非你惯会带人歪楼,你怎么不去学催眠呢你?”
我小心地将她手指娜到一边去,说:“康二。”
她说:“你才康二你全家都康二。”
我说:“萝儿。”
她打了个冷战。
我煽情说:“萝儿你觉得我不开心,我哪有不开心,聂亦对我来说比世上一切都要多,我都嫁给他了,多不容易,蜜月不蜜月的还有什么打紧。”
萝儿抬下巴:“好哇,他居然比世上一切还要多。”壮着胆子给了我脑门一下:“世上一切也包括你爹妈吗?也包括我吗?”
我说:“不,当然不。”
萝儿欣慰地笑了。
我说:“不包括我爹妈,但是包括萝儿你。”
萝儿立刻决定和我绝交了。
但绝交不到半小时又颠颠跑来问我和聂亦有没有什么新进展。我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新婚夜我感冒重得呼气都困难,聂亦被我传染,也好不到哪里去,此种情况下实在很难有什么进展。康素萝万分失望,连连追问,那第二天呢?
第二天聂亦就走了。
S城规矩是新婚次日回门。聂亦在回门当天下午就被Q城的专机接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就记得那天下午有很好的夕阳,我一路送他去机场,司机很体贴,车开得很慢,风景从车窗外清晰掠过,入眼的每一帧画面色彩都很饱和。
机场临别时好几位工作人员随行,我落在后面和其中一个穿中山装的“娃娃脸”聊天。
聊了一会儿见聂亦在前面等我,就止了话头快走两步到他旁边。
他问我:“在聊什么?”
我含糊说:“就聊聊天气。”
但紧跟过来的娃娃脸立刻把我给卖了,一脸正直同聂亦道:“秘书小姐在和我聊聂博士您的饮食习惯,说您口味清淡,爱吃菱白虾仁、清蒸刀鱼、素秋葵、西湖银鱼羹、西芹百合,请我们多照顾您,因为饭菜不合口味您也不会说出来,但会吃得很少。”聂亦看了我一眼。娃娃脸继续一脸正直:“其实秘书小姐不说我们也会很注意聂博士您的健康,但秘书小姐给的菜谱也帮我们省了很多力,很感谢秘书小姐。”
能感觉聂亦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我低头看鞋子假装没注意到,就听到他开口:“哦?你都是这么和人介绍自己的?我秘书?”
我腼腆道:“这不是怕人嫉妒你嘛,能娶这么贤惠一媳妇儿多不容易多大福气啊,要别人知道了因为这个恨上你那多不好啊。”
聂亦笑了笑:“你倒是敢说。”
娃娃脸一脸迷茫地插话进来:“……难道不是秘书?”又向聂亦道:“可这位小姐很了解您的生活起居的……”
聂亦道:“她是我太太,喜欢胡说八道,不用理她。”
娃娃脸一脸震惊:“您太太?”看他一眼又看我一眼,连连道歉:“啊!是我先误以为聂太太是您的生活秘书来着,聂太太只是没纠正我。实在是对不起,主要是还没见过能将先生的生活起居问题了解得如此详尽、叙述得如此专业的太太,自然就想到了生活秘书……”
聂亦的目光重回到我身上,问题却是向着娃娃脸:“她和你说了什么你这么夸她?”
我跟娃娃脸使劲使眼色,暗示他他已经说得够多了,可以闭嘴了,但娃娃脸显然没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跟个小学生似的踊跃道:“我没有夸呀,是句句属实哇,您太太真的很了解您,也很关心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