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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一直没能破解颜永原是怎么进入大楼而没让人发觉,结果颜永原的自白里把犯案过程细节都交代得巨细靡遗,简直像一个犯罪短篇。
颜永原说在电视新闻看见网友转贴几家知名正妹店员,其中某家咖啡店正妹店长,就是他苦寻多时的女儿钟美宝,而钟春丽去探望颜俊时,换季带回的外套里发现了一串不知名的钥匙,因颜俊假日都去找姐姐钟美宝,他直觉就是美宝的住处钥匙。他简直不知春丽是为了讨好他,还是在暗示他,总之她将钥匙就扔在客厅茶几,“像等着我去拿”。这些年他搜捕过钟美宝多次,总是差一点逮到,却又让她溜走,“她是属于我的”,这念头缠绕不去,阴魂不散。他去复制了钥匙,在网络上搜索出咖啡店的地点,开始蹲点、跟踪,发现美宝就住在大楼里。虽然拥有钥匙,但也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真要找人,直接冲进咖啡店就可以,“但他想要更多东西”,那就得进到她的屋子里。这些事没有道理,即使他是个坏到骨子里的人,也没想过杀她,甚至不想强暴她。他对她的迷恋蔓延了自己的一生,已经变成一种迷信,他深信他们俩有宿命的姻缘,再不然,就是钟美宝施行法术,蛊惑了他,但无论是哪一种原因,并不重要,“现在就是机会,这是命中注定”。他想要亲眼见她,当面与她对话,再来思考究竟可以对她做些什么。当然要看美宝的反应,毕竟她不是他亲生小孩,小时候摸摸蹭蹭,他始终没真的对她强来,等着就是她长大。如今她已成年,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就不算逆伦。他心中真有种念头,“他可以打动她,让她心甘情愿跟他”,当然,如果不甘愿,只要用强的,毕竟男人占有女人都是这样子。无论他在监狱里,或者脸被划伤后,睡梦时刻,他脑中总是想象着这些念头。美宝还是少女时他不曾真的对她下手,他一直在等待,等待她长成属于他的女人。
他在大楼里租了一个套房,到处打听、收集、跟踪,足足预备了快半个月。过程是演练过的,有许多方案。躲衣橱等她回来,在开水里下安眠药,或者直接躲在卧室拉门隔间,她一进门就制服。这些方案他一一演练,他租在d栋二十四楼八坪最小的套房,进出都从那边。骑摩托车进车道,戴着鸭舌帽上下电梯,回家后换衣服,直接走手扶梯上下几层楼,从楼梯间用走的走到美宝住处,这段路很短,一台监视器也没有。闪过所有监视器,当然拍不到画面。就这样,等待美宝上班空当时间,开锁,看似复杂的锁头有钥匙怕什么,他已经进去美宝屋里几次,他熟悉附近可以躲藏的地方,就在放置垃圾的楼梯间转角,一有动静,就上下楼徘徊。梯间常有人出来抽烟,没人会多注意。那晚他在楼梯间等待监看,看见颜俊与李有文逐一进入,刺激了他,使得他更想行动。他发疯了似的等着,几乎想立即冲进屋里。他看着他们一一离去,十二点后,他知道没旁人了,有也不怕,那些三脚猫男人,一捏就死。凌晨一点钟,轻易开了锁,美宝正在熟睡(他在屋里检查过,知道钟美宝有使用安眠药习惯,想不到他们姐弟俩,都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他摸上她的床,抚摸她非常久,激动得痛哭流涕。美宝忽然惊醒,他怕她大叫只好用手捂住她的嘴,想不到美宝那么强壮,挣扎得非常厉害,两人在床上肉搏,美宝咬伤了他,他一怒勒住她喉头,继而用枕头闷死了她。
“她长得那样骚就是一种罪,她活着我一辈子不安宁。”他甚至如此控诉。据警方的说法,美宝的继父没有悔罪,一再宣称钟美宝是个魔鬼,从小就诱惑他,用刀划破他的脸,使他丧失心神,一生毁灭。他说了很多怪力乱神的话,媒体都照登,大幅渲染,那些名嘴模仿他躲衣橱、楼梯间偷窥的样子,暗示他与美宝发生性关系,李东林一气之下把他家电视机都砸了。
“哪有这么神?”周刊下了结语。颜永原的自白就像一篇精心策划的认罪宣言,其中更隐含了他想要透过认罪占有钟美宝的死,此等狂妄而无稽的企图,他指证历历,却无法交代自己在大楼里租屋跟谁签约,而他供称的地址里分明也还住着其他人,他根本不曾租赁此屋。
命案还一直处在有数名嫌犯却无法将任何一人定罪的状态。林大森先得到交保,颜永原持续关押。几度翻供,证词反反复复。没有新的人证与物证,但dna与指纹已使他无法脱罪。
可他的种种言行越来越接近疯狂,恐怕律师真的会诉诸“心神丧失”。
三月新的社会新闻一出,美宝的新闻就冷淡了,或许也被归入了“悬案”的抽屉,新的事证没有再出现,大众对此案的热度已经消退。谢天谢地,李东林终于不必再听名嘴假装神探、灵媒胡扯,瞎掰剧情污蔑已死的人,他自己也好像突然被转移了注意,恢复正常上下班,不再一直盯着网络跟电视,脑中有个螺丝松脱了,他知道即使破不了案,自己的生活还是要继续过。
即使洗刷了嫌疑,谢保罗也没再回来上班了,消失了好长时间。李东林不断写信去他住的鸽楼,都没回音,六月中才收到谢保罗从台南写来的明信片,简述自己近况。他说在老城区一个面包店上班,就住在原本要跟美宝一起住的那个老小区一栋平房,“我一切都好,希望你也安康”,谢保罗如此写道,明信片背后是面包店的照片。李东林不知道是不是谢保罗上班的地方,矮矮的老房子改建的面包店,木头拉门,面包都放在木制的层架,用面包篮装着,是那种颜色深重、厚实,个头很大的欧式面包。
李东林勤快地写了长信给谢保罗,因为谢保罗以前就没用简讯或电子邮件,要找他只能写信。李东林虽是3c控,却不排斥写信,文具行买来十行纸,在家里枕着床铺一字一字写着,“你离开后,大楼发生好多事”。接下来却不知如何细述了,是怕谢保罗触景生情,或许后续消息保罗也都知道,报章杂志、电视新闻、谈话节目,有一段时间真是打开电视到处都看得到这案子的报导,但随着案情胶着,新闻性降低,报导减少了。李东林感觉他与谢保罗通信只是想跟某个人讨论摩天楼里这些日子的各种人事变化,心里产生的那种沧海桑田之感。他在信上细细写了又写,后来把信纸揉掉,写了封比较短的问候信,提及自己正在找工作。
“我想离开这栋楼,也想搬出去自己住,工作方面还在思考。”李东林想过各种工作,房屋中介、保险业务、店员、客服人员,好像可以做很多工作,前提是不要再当大楼管理员,已经够了,对于所有大楼,守护着出入口这回事,自己已感到麻木。
或许也该跟谢保罗一样学个手艺,那他该继承父亲的水电工工作吧,现在不排斥了。
信件寄出后,等了十多天才有回信。简短的回信,附上一盒面包,真好吃,冷冻起来可以保存,退冰就能吃。朴素厚实的杂粮面包,真不知谢保罗怎么这么快就学来手艺,但可以想象他安静地做面包的样子,保罗就是那种你把他放在什么位置他都可以安分做得很好的人。李东林决定把工作辞掉之后,就先去台南找他,或许也该去那儿住一阵子,只要看见谢保罗,好像心就可以彻底安静下来。
“我以为不会受到影响,但随着时间过去,发现那影响无处不在。我以为我只是个旁观者,但后来却介入这么深,美宝的死,使我认真思考了自己的活,过去我真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李东林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感性,内心有无限感慨地,想对某人细细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