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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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静默,三人各不做声,良久,兰陵公主朝身后的婳女招了招手:“把贵女带下去,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

婳女低头快步过来,像是被吓坏了,也顾不得主仆规矩,拽着瑟瑟的胳膊就要走。

瑟瑟踯躅着不肯走,面含忧虑地看向兰陵公主。

兰陵公主冷哼了一声:“你是我的女儿,娘再跟你生气,也不会真把你扔了。可他凭什么?今儿要是没个说法,咱们就从长计议,皇子多得是。“

瑟瑟道:“沈晞从小就说,要是他把我娶了,一天打我三顿。还有沈旸,瞧他一副文雅公子的模样,实际蔫坏蔫坏的,才跟八舅舅算计过我。您要是让我嫁给他们,我就剃了头当姑子。”

兰陵公主嗤道:“你愿意剃就剃,威胁谁呢?”说罢,甚是嫌弃地指挥婳女:“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弄走!”

婳女再不敢耽搁,拽着瑟瑟逃命一般地走了。

翠华山下有新搭的棚屋,棚屋外用木板潦草写了‘客栈’二字,专收纳慕名前来烧香礼佛的外地人。

婳女搀扶着瑟瑟进门,跟随兰陵公主而来的贺昀早赁下了一间上等厢房,备了干净的衣衫和瓶瓶罐罐的伤药,将主仆二人引入房中。

瑟瑟在房中更衣,贺昀站在房外,轻轻缓缓地说着话。

“这衣衫和伤药都是公主吩咐备的,她那样待贵女,全是因为在气头上失去了理智,您不要生公主的气。这些年公主权倾朝野,没有人赶忤逆她的意思,她已习惯了高高在上、掌控一切,今日之事的根源就是因为有些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全是事出有因,贵女自小聪颖,会想明白的。”

说话的声音就如他这个人,平和温静,娓娓而叙,这么听着,如细雨浸润心肺,好受极了。

婳女似是很喜欢贺昀,悄悄对瑟瑟道:“贺郎君说得有理,贵女该好好想想。”

瑟瑟的眼珠转了转,却从这番含蓄至极的话里听出了另一番意思。

事出有因,因为脱离了母亲的掌控。

她细细琢磨,少顷,便想通了。

她借口更换陪嫁侍女在前,于府中秘会徐长林在后,所有事情都集中在了一起,让母亲起了疑心,疑心自己有事情瞒着她。

这样说来,还是自己行事太过心急,打草惊蛇了。

她恍然觉悟,不禁感激:“谢贺郎君提点,我都知道了。”

贺昀在门外轻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揽袖退了下去。

换过衣衫,瑟瑟站在窗前遥遥看着远方,母亲和沈昭还在说话,因为隔得太远,看不清两人的神情。

瑟瑟深思过,觉得母亲不会轻易舍弃沈昭。

沈晞背后有黎氏,沈旸背后有文相,这两股势力与母亲暗争多年,积怨颇深,她不会天真到以为和其中一方能有握手言和、共佐新君的余地。

沈昭的身上流着宋家的血脉,从来就算不上是一个好的人选,却自始至终都是唯一的人选。

而且,她们母女之间有一种微妙的情绪相通,瑟瑟能感觉出来,在沈昭把她从山谷中抱出来,在看到沈昭为了她受伤之后,母亲那强硬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了,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但是兰陵长公主惯常骄傲,绝不能容许有人如此冒犯她,还能全身而退。或者,她需要一个台阶。就像之前沈昭铲除她安插在建章营中的细作,又立即着手给她除掉了一部分异己,这就是台阶。

只是这次的事比上一次更加严重,所以需要的台阶更高。

瑟瑟凝神看向远方的沈昭,虽然离得远,看不清眉眼模样,可见他身姿依旧挺拔,如月描霜画,乌墨泼染,负袖而立,自成一道风景。

她心想,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这个人还需要再教育,一定要跟他说清楚道理,让他知道,这种借刀杀人的行径,特别是利用到她的头上,是一件缺德至极的行为。

再有一次,她绝不原谅。

除此之外,她又希望这件事快点过去,母亲和沈昭快点重归于好,不要再起波澜了。

想到一层,瑟瑟心里又觉得辛酸。

这样的事,若放在普通人家,她这做女儿的不会瞒着自己的母亲,那做母亲的也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这样对待了,女儿也必不能轻易原谅,非得闹一阵别扭不可。

可换做她们这对母女……母亲那样厉害,动辄出刀出剑,就要取人性命。她不敢说,不敢忤逆,受了委屈也只能咽下去,不敢闹。

唉,人弱小了,连替自己委屈的底气都没有。

可见,想要尊严,就得强大,除此之外,没有捷径可走。

瑟瑟正无比深刻地剖析自我,却见远处母亲已和沈昭说完话了,她仔细观察着,见守军和禁军各自退下,并没有再起冲突。

稍稍舒了口气,她领着婳女出去。沈昭本在和傅司棋说话,余光瞟见瑟瑟走近,心思一转,捂住胸口,似是疼极地呻|吟了一声,踉跄后退了半步。

瑟瑟忙去扶住他。

那厢兰陵公主已交代月离把慈凉寺中的温玲珑接下来,送进了马车,冷淡至极瞥了一眼沈昭,道:“回公主府换身干净衣裳再回宫吧,同室操戈,没得让旁人看笑话。”

话里带刺,可刺已经软了,只有讽意,不具杀伤力。

起码母亲还承认她和沈昭仍旧是‘同室’。

瑟瑟更加放心,扶着沈昭把他交给傅司棋,独自上了马车。

傅司棋一手搀着沈昭,一手指挥禁军给他们牵马,默了许久,终究没忍住,道:“殿下,您能不能别这样!刚才您带着伤,脸不红气不急,一扫腿能踹倒两个大汉。可一见温贵女就跟个柔弱书生似的,捧心喊疼,几欲倾倒,您也太能演了。”

沈昭斜睨了他一眼:“闭嘴!滚!”

他也不想演得这么矫情,可看瑟瑟那样子,明显就是生他气了。沈昭过后仔细想,觉得今天这一招所谓借刀杀人当真是太冲动了。

徐长林算什么?不过是个匆匆过客,迟早是要回南楚的。他只要耐心等着,瑟瑟迟早会嫁给他。

唉,出这么一招,倒显得自己心胸狭隘,容不下人了。

沈昭在马背上颠簸来颠簸去,心中连连哀叹,原来男人也会被嫉妒冲昏头脑,继而昏招频现,错漏百出。

太子殿下一番深刻自省,几乎快要把自己比作那成日里在后宫费尽心思争宠的嫔妃,陡听马声嘶啸,公主府到了。

福伯安排人把沈昭送到了西厢的一间雅室里,怕惊动皇帝,没敢叫太医,请了蓄养在公主府里的郎中来看,又取了一套崭新的衣衫给太子换过。

青纱帐垂下,外面人影憧憧,忙碌不堪,傅司棋不让旁人近身,亲自给沈昭料理伤口,敷过药包扎完毕,抬眼一看,见沈昭正幽幽凝着翩垂下来的青纱,怅惘若失。

向来嘴硬冷漠的傅司棋难得生出几分怜悯之意,给沈昭把衣襟合上,道:“天色未晚,殿下不如小憩片刻,兴许府中多事,贵女一会儿就来看您了。”

沈昭颔首,侧身躺下。

他本要再仔细想一想与兰陵公主拟定的那个计划还有没有疏漏之处,可将一合上眼,便觉困意袭来,顷刻间坠入沉沉梦魇之中。

梦中一片绯色,鎏金烛台上堆积了厚重的烛泪,红烛长燃,柔暖的光晕散开,掩映着帐中人。

绡金罗帐,鸳鸯交颈。

瑟瑟面颊绯红,似羞似恼地将扑上来的沈昭一把推开,细娟的眉宇紧蹙,像是忍耐着难言的痛楚,恼怒道:“你就是头小狼,力气又大又野蛮。”

沈昭没脸没皮地又缠了上来,将瑟瑟拥入怀中,平复了粗重的喘息,笑道:“胡说,你就跟朵娇花一样,好像稍稍用力就要折了,我都不敢使劲儿……”

他低头附在瑟瑟耳边又说了些什么,瑟瑟的脸登时更红了,低斥了一声“下流”,却格外乖顺地依着他的要求来……

“咣当”一声响,沈昭猛地自梦里惊醒。

傅司棋弯腰从地上捡起佩剑,惊惶道:“殿下,我打了个盹儿没拿住剑,把您吵醒了。”

沈昭神色复杂、咬牙切齿地盯着傅司棋看了许久,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孤迟早有一天要把你阉了。”

傅司棋更加惊惶无措,正想讨饶,却听外面传进侍女的声音:“贵女来看殿下了。”

先有侍女进来看了眼,见沈昭衣衫齐整,才挽开纱帐把瑟瑟让进来。

瑟瑟眼见沈昭在与她对视的瞬间,迅速地把视线移开,而后,那白皙的脸颊遽然飞上两朵烟霞,红得似欲滴血。

傅司棋惊道:“殿下,您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