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1100/第二十八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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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

毕晓普摇摇头。“他和你那样说话,就好像你是他在酒吧里碰到的朋友。不把你当小男孩看,不把你当儿子看。真的很糟糕。”

“他说,下决心离开很难,不过这是个正确的决定。他还问我是不是替他高兴。”

“他真的这样问?”

吉勒特点点头。“我不记得我说了些什么。后来我们离开了饭店,沿着街道走,他大概注意到了我很不安,这时他看见有一家商店,就说:‘这样吧,儿子,你去那家店看看,想要什么,我就买给你。’”

“安慰奖。”

吉勒特大笑,点点头。“我猜是吧。那是家电子连锁商店。我只是走进去,站在那儿,看看四周,却什么也没看到。我伤心极了,困惑极了,忍着不哭出来。后来我挑的是第一眼看到的东西:Trash-80袖珍电脑。”

“什么?”

“Trash-80袖珍电脑,早期的个人电脑。”

想要什么都行……

“把电脑抱回家以后,那天晚上我就开始摆弄。后来我听到母亲回家了,她跟父亲大吵了一架,然后他就离家出走了。就这样。”

蓝色虚……

吉勒特淡淡地笑了笑,手指继续敲着。“我不是写了一篇文章吗?《蓝色虚拟空间》?”

“我记得,”毕晓普说,“意思是网络空间,”

“不过它还有别的意思。”吉勒特慢慢地说。

虚拟空间。

“是什么?”棒槌 学堂·出 品

“我刚才说了,我父亲是空军部队的。我很小的时候,他会带部队中的朋友回家,他们喝得醉醺醺的,扯着嗓子说话,有两三次还唱了空军的军歌——《荒野的蓝色远方》。他离家出走以后,我的脑子里老是响起这首歌,一遍又一遍。我只是把‘远方’改成‘虚拟空间’——‘荒野的虚拟空间’,因为他不在了,他成了虚空。”吉勒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抬起头,“很蠢,对不对?”

但弗兰克·毕晓普似乎根本不认为这事很愚蠢。他是个天生爱家的男人,他同情地问:“你后来有他的音讯吗?知道他怎么样了吗?”

“没有。完全不知道。”吉勒特大笑,“有时我想应该查查他的下落。”

“你很擅长通过网络找人啊。”

吉勒特点点头。“可是我大概不会去找他。”

他的手指快速敲打着可乐罐。由于指尖长了茧,他根本感觉不到可乐罐的凉意。

出发,进入蓝……

“后来日子就好过多了。我九岁或十岁那年学会了Basic语言,经常是连着几个小时写程序。我最初写的几个程序可以让电脑和我聊天。我输入‘你好’,电脑会回答:‘嗨,怀亚特,你还好吧?’然后我就输入:‘还好。’电脑会问:‘今天在学校都做了什么?’我会尽量想象真正的父亲会怎么问问题,然后让电脑说出来。”

想要什么都行……

“看起来像是我父亲写给法官的那些电子邮件,我哥哥要我去蒙大拿和他同住的传真,还有心理学家说我的家庭生活美满、我爸爸是个称职的父亲的报告……那些东西,全是我自己编的。”

“我为你感到难过。”毕晓普说。

吉勒特耸耸肩。“嘿,这些都过去了,没关系了。”

“可能还是有关系。”毕晓普轻声说。

两人静静地坐了几分钟,然后毕晓普起身开始洗盘子。吉勒特过去帮他洗,两人随意地闲聊着——聊毕晓普的果园、圣何塞的生活。擦干盘子后,毕晓普把啤酒喝光,然后表情犹豫地看了吉勒特一眼,说:“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她?”

“打电话?给谁?”

“你妻子。”

“时间太晚了。”吉勒特说。

“那就吵醒她,她没那么脆弱。我想反正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毕晓普将电话推给吉勒特。

“我该说什么?”他拿起话筒,犹豫不决。

“总会想到要说什么的。”

“我不知道……”

毕晓普问:“她的号码你知道吧?”

吉勒特凭记忆拨了号码——动作飞快,以免反悔。他心想,要是她弟弟接的电话怎么办?要是她母亲接的电话怎么办?要是——

“喂。”

他的喉咙紧缩。

“喂?”埃莱娜重复了—遍。

“是我。”

她停顿一下,显然是在看表或时钟,却没提时间不早了之类的话。

为什么她不说话?

为什么他自己也不说话?

“只是想打电话给你。看到那个调制解调器了吗?我放在信箱里。”

她一时没有答话,然后说:“我已经上床了。”

一个让他感到痛心的念头闪现:她一个人在床上吗?艾德在她身边吗?在她父母的房子里吗?他将妒意从脑中驱逐开,轻声问:“没吵醒你吧?”

“怀亚特,你想干什么?”

他看着毕晓普,但毕晓普只是盯着他,不耐烦地扬起一边的眉毛。

“我……”

埃莱娜说:“我现在准备睡觉了。”

“明天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希望你别打到这里。那天晚上克里斯丁看见你了,不是很高兴。”

她的弟弟今年二十二岁,是营销专业的优等生,脾气暴躁,在吉勒特出庭受审时就想揍他。

“你身边没人时再打电话给我吧。打我昨天给你的那个号码。”

沉默。

“你拿到了吗?”他问,“那个电话号码?”

“拿到了。”她接着说,“晚安。”

“别忘了找律师——”

电话咔嚓一声挂断了,吉勒特放下话筒。

“处理得不太好。”

“至少她没有立刻挂断电话。还有希望。”毕晓普将啤酒瓶放进垃圾筒,“我讨厌加班,因为没啤酒吃不下晚饭;不过喝了啤酒,晚上又得起床上厕所两三次,因为我上了年纪。好了,明天会很忙,赶快休息吧。”

吉勒特问:“你准备把我铐在什么地方吗?”

“就算你是个骇客,两天之内逃跑两次,也太过分了吧。脚环也不用戴了吧。客房在那边,浴室里有毛巾和新牙刷。”

“谢谢。”

“我家六点十五分左右起床。”毕晓普消失在昏暗的过道里。

吉勒特倾听着木质地板的吱嘎声、水管里水流的声音和关门声。

屋子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在别人的家中被沉沉的寂静包围着。他的手指在隐形的电脑上心不在焉地敲出十几句话。

主人叫醒他时,并不是六点十五分,而是五点才过几分。

“今天一定是圣诞节,”毕晓普说着打开头顶的电灯,他身穿褐色的睡衣裤,“我们收到礼物了。”

和大多数骇客一样,吉勒特觉得睡眠如同感冒,应该尽量避免,但此刻他醒来时却神志不清,眼睛仍是闭着的。他喃喃地问:“礼物?”

“五分钟前3-X打了电话到我的手机上。他有飞特真正的邮箱地址,是[email protected]。”

“MOL?从没听说过这家网络服务提供商。”吉勒特在床上翻身坐起来,抗拒着睡意。

毕晓普继续说:“我给小组所有的人打了电话,他们现在正赶去办公室。”

“我们也一样吧?”吉勒特睡眼惺忪地喃喃说。

“我们也一样。”

二十分钟后,两人洗了澡,换好了衣服。珍妮在厨房里准备好了咖啡,但两人没吃早餐,只想尽快赶到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办公室。毕晓普吻了妻子一下,握住她的手说:“今天看医生的事……只要你需要,跟我说一声,我十五分钟后就能赶过去陪你。”

她亲亲毕晓普的前额。“亲爱的,只不过是做些检查,没事的。”

“不,不,不,听好,”他严肃地说,“如果需要我过去,我一定过去。”

“如果需要你,”她让步了,“我会打电话的。我保证。”

两人向门口走去,这时厨房里忽然传出呼呼声。珍妮·毕晓普在地毯上来回推动着重新组合好的吸尘器。她关掉吸尘器后抱住丈夫。

“好极了,”珍妮说,“谢谢你,亲爱的。”

毕晓普迷惑地皱起眉头。“我——”

吉勒特连忙插嘴:“修这东西一定花了大半夜的时间吧。”

“而且事后还清理了战场,”珍妮·毕晓普面带挖苦的微笑,“那才神奇呢。”

“这——”毕晓普开口说。

“我们最好赶紧走。”吉勒特打断他的话。

珍妮挥手向他们道别,开始替布兰登准备早餐,一边用热情的目光瞥着复活的吸尘器。

两人走出门后,毕晓普低声对吉勒特说:“是吗?真的花了你大半夜的时间?”

“修吸尘器吗?”吉勒特回答,“没有,只用了十分钟。本来五分钟就可以修好,可惜我找不到工具,不得不用餐刀和胡桃钳。”

毕晓普说:“我不知道你懂吸尘器。”

“我本来不懂。不过我很好奇它为什么会停止工作。结果吸尘器的事我就全弄懂了。”吉勒特上了车,然后转向毕晓普,“对了,如果顺路的话,路过那个7-11便利店时能不能再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