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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走得很近了,但是还看不见。这时候,除了嘚嘚的马蹄声外,我还听到树篱下有匆匆前进的声音,一条大狗紧挨着榛树干溜了过来,它的黑白相间的毛色使它被树丛衬托得很明显。它完全是白茜的盖特拉希的一个变形——一个狮子模样的动物,鬣毛很长,头很大。然而,它却十分安静地打我身旁过去。我原先还有点担心它会停下来,抬起奇怪的不像狗眼的眼睛盯住我的脸看,结果它并没有这样做。接着,马儿来了。那是匹高高的骏马,上面还坐着一个人。这个人,的的确确是个人,一下子就把恐怖气氛打消了。从来没有什么东西骑过盖特拉希,它总是孤零零的;而妖怪呢,在我看来,虽然可以借用不会讲话的野兽的尸体,却不大会想藏身于普通的人体。这可不是盖特拉希,而不过是个抄近路去米尔考特的旅客罢了。他过去了,我继续赶路;才走了几步,就回过头来:滑跤的声音、“见鬼,怎么办?”的惊呼、轰隆隆地倒下,这一切把我的注意力吸引住了。人和马都倒在地上;原来他们在覆盖路面的那层薄冰上滑了一跤。狗跳跳蹦蹦地跑回来,看见它的主人处在困境中,听到马儿在呻吟,便狂吠起来,直到暮霭笼罩的群山发出了回声。狗的个儿长得大,吠声也十分深沉。它在趴在地上的人和马周围闻闻,然后跑到我面前;这就是它所能做的一切,——附近没有别的人可以求救。我顺从了它,往下走到旅客跟前。这时候,他正从马身上挣脱出来。他使了那么大的劲,我想他不会伤得厉害。不过我还是问了他这个问题:“你受伤了吗,先生?”
我想他是在咒骂,但是不能肯定;然而,他却是在说一些客套话,这就使他没能马上回答我。“我能帮什么忙吗?”我再问。
“你就站在一边吧,”他一边回答一边爬起来,先是跪着,然后站起来。我照着他说的做了;这时候马开始喘息,跺脚,马蹄嘚嘚作响,狗也吠叫着,这把我有效地赶到了几码以外。不过,在我看完这件事以前,我不会被完全赶走。这件事最后还算幸运,马又站立起来,狗也被一声“下去,派洛特!”喝住,静了下来。现在旅客正弯着腰,摸脚和腿,仿佛在试试它们是否健全;显然那儿有什么地方疼痛,因为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我刚离开的阶梯那儿,坐了下来。
我一心要帮点儿忙,或者我想,至少是要管点儿闲事吧,因为这时候我又走近了他。
“要是你受了伤,需要帮忙的话,先生,我可以到桑菲尔德府或者到干草村去叫个人来。”
“谢谢你;我行。我骨头没断,——只是扭伤了筋;”他又站了起来,试试他的脚,可是结果痛得他不由自主地叫了声“哦!”
还有一点儿日光残留着,月亮正在渐渐变亮,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他身上披着皮领钢扣的骑马披风;细节看不清楚,但是我揣摩得出总的特征:中等身材,胸膛宽阔。他的脸黑黑的,五官严厉,露出愁容;这时候他的眼睛和皱着的眉毛看上去好像愠怒和受了挫折。他已经不算青年,但还没到中年,大概有三十五岁光景。我对他不感到害怕,但有点儿羞怯。要是他是个漂亮英俊的年轻绅士,我就不敢这样站着违拗他的意志问他问题,不等请求硬要帮忙。我几乎从来没看见过一个漂亮的青年,一生中也从来没同那样的人说过话。我对于美、文雅、殷勤、魅力,抱有一种理论上的崇敬;但是,如果我遇到这些在男人形体中具体化了的品质,我就会本能地知道:它们同我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也不可能有一致的地方,我就会躲开它们,像人们躲开火、闪电或者任何其他亮而可怕的东西那样。
甚至于如果这个陌生人在我跟他说话的时候对我微笑或者脾气好一点,如果他欢快地用道谢来拒绝我提出的帮助,那我也就会赶我的路,而不感到有什么责任再问他一些问题了。可是这个旅客的怒容和粗暴却使我感到毫不拘束。他挥手叫我走开,我还是站在那里,而且问道:“天那么晚了,先生,不看到你能够骑上马,我是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荒凉的小路上的。”
我说这话的时候,他朝我看看,这以前他的眼睛几乎没有朝我这个方向看过。
“我想你自己应该待在家里,”他说,“如果你在附近有个家的话。你从哪儿来?”
“就从下面来;只要有月光,在外面待晚了我一点也不怕。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将很高兴为你跑到干草村去;真的,我是上那儿去寄信。”
“你就住在下面——你是说有雉堞的那所房子么?”他指着桑菲尔德府。月亮把银白色的光洒在上面,使这所房子在树林的背景上变得显眼和苍白。在和西边的天空对比之下,现在树林成了一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