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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我出了下条小姐的房间。雨似停似下,闷热难耐。如果在这种地方待上一个夏天,只怕一下子就会瘦下来。在我的想象中,世田谷区是高档住宅区,可清水宏久家周围却全是普通住宅,清水家也称不上豪宅。我这么说有些失礼,但的确只是古朴的木造二层小楼。
清水已去世的消息对我来说是个打击。就像古旧的小提琴的弦一样,过去与现在的联系将会一根根断下去。我真应该早一些才是。但事到如今,一切都悔之晚矣。
按了一下门柱上的对讲门铃,玄关的门开了。一个四十六七岁、脸形瘦削的女子出现了,看来是清水宏久的夫人。我亮明身份。
“啊,”清水夫人微笑着点点头,“快请进吧。”“打扰了。”
进入玄关,我低头行礼。
“冒昧打扰,实在抱歉。这是一点心意。”我递过在下条小姐公寓附近买的盒装点心。
清水夫人露出为难的表情。“你太费心了,其实我也不是很忙。”她邀请我进屋,我脱了鞋,被引进一个面朝庭院的会客室。里面摆着玻璃餐桌和藤椅,铺着地板,与相邻房间却由传统的拉门相隔,甚至墙边的搁板也是纯粹的和式风格,不由得使人联想起旧日时光。没有空调,通往庭院的一侧是开放的,大概因为通风良好,感觉非常凉爽,还不时从某处飘来一丝丝焚香的气息。
我坐在藤椅上等待,清水夫人端上冰镇麦茶。“您一个人吗?”
夫人闻言微微笑了。“有个儿子。今天和朋友出去打高尔夫了。”这个家一定是靠儿子的收入维持生活,夫人看起来不像上班族。“你父亲还好吗?”夫人率先问道。
“哎,还好。”我答道,“您与我父亲见过面吗?”
“在外子的葬礼上见过。再往前推,大概已有二十年没见面了。很遗憾,葬礼上也没有好好地和他说话。”
“清水先生三年前就去世了?”
“对。直肠癌。”夫人干脆地答道,“后来,医生告诉我,由于在机械厂上班,或许神经使用过度是造成癌症的间接原因。”夫人显得十分感概。若当真达到这种程度,一定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我父亲怎么知道清水先生去世的消息?”
“帝都大学的同学帮着联系了所有在外子通讯录上的大学相关人士。令尊也特意从北海道赶了过来。”
“哦。”我伸手拿过麦茶。三年前父亲曾参加旧友的葬礼,对此我一无所知。
“昨天,你在电话里说,为给父亲写一部传记,想询问一些他学生时代的事情,对吧?”她问道。
“是的。”我答道。
“真太了不起了。我能告诉你什么呢?”她现出不安的神情。我探了探身子,望着她。
“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山步会的郊游协会?我父亲似乎曾与清水先生在那里一起待过。”
清水夫人反应很快,立刻高兴地说道:“我知道。那是外子最快乐的时期,他经常对我讲一些那时的事情。”
“您有没有听说过有女子参加那个会?”
“女子?”清水夫人诧异地望着我。我明明声称是来询问父亲的情况,却忽然问起这种事来,她觉得奇怪也理所当然。我赶紧思索如何圆场。没等我想出来,“啊,明白了。”夫人用力点点头,“你是在调查那种事。可以理解,既然是写传记,那种事情自然无法回避。”我不知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有些惶然。“您说的是……”
“你一定是在问令尊的心上人参加山步会的事吧?我曾听外子说过。”
我觉得一个小小的爆破音在耳朵深处炸响。“您有没有听说过,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具体情形没听说过,一定十分出众。”夫人眯起眼睛说道,“据说,令尊似乎一直迷恋着她,听说大学毕业后甚至曾一度决心向她求婚。”
“这么认真……”父亲竟拥有这般恋爱经历,着实令我意外。“那女子又如何看待我父亲呢?”
“这个嘛,怎么说呢,外子大概对此也不得而知。只是在那个山步会中,令尊似乎有竞争者。”
“哦?”
“就是情敌。”清水夫人露出一副品味世间闲话的神态,“还有一个人也喜欢那个女子。至于名字我就不清楚了。”
“那个女子最终与那个人……”
“没有确切听说过,但听外子的口吻,似乎是那样。”“啊……”原来混沌的迷雾在我脑中逐渐成形。那张照片中脸部被抹去的女子,一定便是父亲朝思暮想的人。为什么脸部会被抹去呢?为什么母亲会持有那张照片?
“对了,似乎还有一件东西。请稍等。”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清水夫人去了里间。我喝完麦茶,调整一下有些混乱的呼吸。
两三分钟后,清水夫人回来了,拿着一样剪贴簿般的茶色东西。那原本并非茶色,似乎后来才变成这种颜色。
“我忽然想起这个。”像捧着一件重要的宝贝,夫人小心地将这本旧剪贴簿放在餐桌上。封面上用墨水写着几个字,勉强可以辨出是“山步会记录”。
“这就是当时的……”
“对,”夫人点点头,“相册。外子曾经常拿出来瞧瞧。”“能否让我看一下?”
“请吧。就是为了给你看,我才拿出来的。”我把手放上相册,正要翻开,又向夫人望去。“夫人,这里面的照片,您看过吗?”
夫人两手放在膝上,摇摇头。“没有,实际上我没认真看过,因为像中人我几乎都不认识。”
“那么,我父亲心仪的那个女人的面容也……”
“是啊,很遗憾,我也不知道。”夫人的脸上浮出笑意,“但据说也没有几个女人,说不定看看照片就能明白。至于名字,我就不清楚了。”
“嗯……”
第一页上贴着三张黑白照片。仔细一看,每一张上面都有我父亲,或背着背囊走在山路上,或与伙伴们一起搭着肩。照片下面写着简单的备注“清水、氏家、村与高城在富士山五合目”。
“这就是外子。还有,这里也照了。真年轻啊!”清水夫人指着一个比我父亲略低一些、有张娃娃脸的年轻人,头上的毛线帽非常适合他。
心跳逐渐加快,我一张张翻下去。前半部分照片几乎都是年轻男子的。正当我觉得奇怪时,翻到了这样一页。“啊!”夫人也叫了起来,“这张照片怎么回事?”
这一页上没有照片,却保留着曾经贴过照片的痕迹—残留着封住照片四角的三角形封缄,下面也写着备注。
其中之一是“帝都女大阿部晶子、田村弘江参加,气氛空前热烈”。这里应该贴着一张照有两名女子的照片。阿部晶子、田村弘江—脸部被抹去的女人,究竟是哪一个呢?
继续往下翻,处处都有照片被揭下的痕迹。我仔细读着评语,不久便发现,在揭下的照片中有一个共同点,即每条备注中都有阿部晶子这个名字。
翻遍相册,没有发现一张有阿部晶子的照片,全被撕掉了。田村弘江的照片却有,其中一张是被四个男子簇拥着拍摄的,备注是“护卫弘江姑娘的四骑士”。四人中没有父亲的身影,倒是增加了清水古板的面孔。居中的田村弘江分明是圆脸,眼睛像洋娃娃一样圆圆的,身材娇小可爱,与脸部被抹去的那人明显不同。
不久,决定性的备注出现了。那里的照片也不见了,下面写着这样的备注:“阿部晶子与氏家在奥秩父。他多年的梦想能实现吗?”他多年的梦想?
我抬起脸庞。
“父亲喜欢的那个女子,似乎就是阿部晶子。”
“应该是。”从相反一侧看着相册的夫人也同意地点点头,“真奇怪!为什么好多地方的照片都不见了呢?难道给过谁?”
“这本相册,有没有给人看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山步会的伙伴中,一直有来往的只有氏家先生一人。”
“有没有给我父亲看过?”
“或许。我刚才也说过,外子去世前,我们和令尊二十年没见面了……要不就是那时候把照片给令尊了?因为从前喜欢的那个女人……”夫人把手按在下巴上,忽然,她轻轻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啊,对了。”
“怎么?”我问道。
“外子曾把这本相册带出去过一次。时间好像并不是很久。”“为什么要把相册……”
“他说有一位贵客来东京了,想询问有关山步会的情况,就把相册带去了,大致情形就是这样。”
贵客、来东京……我心中一阵悸动。“您有没有问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