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衔接点-29.谢幕的女主角(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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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那是几?”她不禁露出甜蜜的笑容。

“N。”他道。

“就是那根黑色帶暗纹的,多漂亮啊,你干吗要扔掉啊,真是的!”她惋惜地叫了起来。

“我觉得快被它勒死了,所以扔了!”他愤愤不平地说道,想到他那天晚上受到的煎熬,她瞄了他一眼,马上道:

“说重点吧,高竞。”他的手搁在桌上,她把手放在他手上。

他看了她一眼,对她不想陷入往事漩涡的意图心领神会。

“那个人拿了我的领带,而这领带却出现在真爱俱乐部的证物堆里,这说明,他很有可能参与了真爱俱乐部的案子,同时也在多年前跟踪过我。”

“是在谁的证物里发现领带的?”

“你等一下。”他翻开那堆真爱俱乐部的资料很快找到了图片,“这个人叫程岩,就是在中山公园上吊的那个,你看,就是这条领带。”

莫兰顺着他的指引,果然看见一条黑色领带被单独照了相,领带的背面,是她特别设计以配合合适西装的号码,N。

 

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初拖着他去试领带的情景,他站在她面前,一边给警察局的同事打电话,一边任由她摆弄,满脸的无所谓,很有点大男人叫人伺候的臭架子,真是得意极了,怪不得那时候梁永胜要抱怨,“你为什么总给他买东西,从来不给我买。”“因为他很乖,我让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你太挑剔了。”她当时是这么对梁永胜说的,把后者气得半死。买领带的时候,她还没结婚。如果他知道他后来要在她的婚礼上戴那条领带,恐怕当时就不会那么乖顺了吧。

“还有一个疑点是什么?”她把自己从过去拉回来,问道。

“还有就是吸管。”他说,“刚才我没有跟你说,在公平巷的死者王双石的口袋里发现了细管。”

“这又说明什么?”

“你刚刚不是说,凶手总想用特殊的方式来提供关于自己的信息吗?我想,这就是。”他发现她正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自己,“王双石并不需要吸管,但是我发现真爱俱乐部的死者中有个人需要吸管,但他的身边却没有。”

“谁啊?”

“李一亭。如果他当时是毒瘾发作的话,他肯定需要吸毒工具,不是细管就应该是注射器之类的东西。从法医报告上看,他好像没有肌肉注射的痕迹,我是说针眼什么的,从照片上也看不出,报告上也没有提到,所以我想他可能还是用吸的,这个需要调查一下才能证实。我还不能确定。”

“没关系,我认识他太太,我可以马上打电话问她。所以你认为凶手是故意把李一亭的吸管放在王双石的口袋里暗示他跟李一亭的案子有关?”

“我只是怀疑。”他谨慎地说。

“我马上打电话。”她说着,便拨通了电话,找了个借口跟方凯灵聊了几句,随后随便找了个借口提起李一亭是否采用注射吸毒法。

方凯灵倒是很爽快,马上告诉她,李一亭当时是用类似细管的东西躲在墙角吸毒,并没有使用注射器。

“你真能扯,把梁永胜都说成吸毒鬼了。”她放下电话后,他笑道。

“不说自己,怎么套到话啊。”她回敬道。

“撒谎精,帮我再去冲杯咖啡吧。”

“难道我是你的佣人吗?”她很不满意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乖乖地转身又去给他冲了杯咖啡。

咖啡的浓郁香气立刻让他精神百倍。

“我有个问题。”她在他对面坐下,开始不停地嚼花生米。

“什么问题?”

“如果凶手知道下一个警官的名字,不就说明他本来就知道那警察的名字?”

“齐鲁街那宗,他没有标明当时那宗案件中两名警察的名字,他只是提示后面那件案子中被害警察的名字,说明他并不知道所有被杀警察的名字,而且用报警的方式骗来的警察,你很难知道来的人是谁,所以有很大的不确定性。”高竞凝神思索道。

“所以呢?”

“王双石并不是用报警的方式骗到案发地点的,而是用的别的方式,更直接的方式,我想凶手可能认识王双石,或者还有后面被杀的警察。”

“这么说来,几个警察之间是有联系的,我在想,”莫兰又放了两颗花生米在嘴里嚼着,“会不会他们曾经参与过什么案子,并且都曾经怀疑过些什么呢?比如,真爱俱乐部的意外死亡事件?”

他眼睛一亮,这一点他刚刚也想到了,但是他还不敢说,要调查过之后才能肯定。

“好了,来说说顾天的文章吧,你看了有何感想?”她翘起二郎腿优哉优哉地瞅着他。

“有人盯着我。”他沉声道。

“这我早知道,我想问的是,事实跟他写的出入大的吗?”她问道。

“这得看具体情况。”他答得很快,“一篇篇来说好了,第一篇,有两个地方有出入,我上次跟你说过,他的确用刀划了我的脖子,但其实只是用小刀轻轻划了一下,他动手的时候我根本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脖子后面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我往后摸了一下才发现有血,血出得很少,过了没几分钟就干了,他是在我背后干的,等我转过过来的时候,人早就没了影子。”

“现在有疤吗?”

“当然没有。”他理所当然地说。

莫兰走到他身后,拉开领子检验了一番,果然什么都没有。

第一件怎么不同?不是在化学教室吗?”她问道。“我跟你说过,我从来没跟这个人正面交锋过。那天下午四、五点种,我要到某个地方去调查什么事,具体什么事我已经忘了,正好我的车坏了,所以,我只能乘地铁去,正赶下下班高峰,地铁挤得要命,那次后我就发誓再也不乘地铁了。他可能就是乘乱,给我的后腰来了一刀,那一刀挺厉害,害我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他侃侃而谈,忽然自己撩开衬衫后面给她看,“刀疤现在还有呢。”

 

23.头号嫌疑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戴文坐在高竞和王义面前已经将近一个半小时了,但在一个半小时内,他始终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桌上的一杯茶,就像一个入定的老僧。

经过刑侦实验室的比对和测试,证实从戴文的乡间别墅搜到的箭支与之前两宗警察凶杀案凶手所使用的箭支出自同一部机器。根据对箭孔摩擦痕迹的比对也显示是同一类箭所射。在别墅的仓库里,警方还发现两个弓弩手动发射器,经过试验和比对,证实这两个发射器分别可用于发射不同型号的箭支,每分钟可发射10支,前两个案件中凶手所使用的箭支被证实可用于这两个发射器,在发射器上,警方没有找到一枚指纹。另外,警方还在戴文别墅的客厅里找到邓丽君的全套音乐CD。

警方在戴文的别墅中找到的最重要证物是,在一支断箭上发现了其中一名被害人王双石的血迹。这支断箭跟其它废旧箭支一起被丢弃在一堆垃圾中,检验人员在检查仓库废旧物品中发现了它。自断箭上的血迹被DNA试验证实为王双石所有后,侦察工作就立刻进入了第二阶段,即一方面封锁别墅,进行彻底搜查,另一方面扣留戴文。

但戴文对警方的讯问极不合作,大部分时间都一言不发。起初,他对警方在自己的别墅内找到帶血的箭支不置可否,随后就一直保持沉默。

“怎么办?”王义跟着高竞走出审讯室后,一筹莫展地问道。

“继续跟他耗着,看他能坚持多久。”高竞干脆地说道。

高竞并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顽抗到底,死不开口的犯人,而且之前他也曾经跟戴文接触过,他知道戴文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所以对戴文现在的表现,他并不感到惊讶。他知道,这种固执只是暂时的,究竟这个人有多大的耐力和精神承受能力,得再过几个小时才能见分晓。他猜想戴文一时半会还不会开口,所以先找别的警员继续审讯,他自己则准备再温习一遍戴文的背景资料。

戴文的大致情况如是:

1967年出生的戴文出生于一个普通教师家庭,1985年他自费出国留学,在美国呆了10年,在美国期间,也就是1990年他跟一个比他大10岁的美国女人结婚,这个女人在结婚两年后因意外事故身亡(在旅行中不慎坠河),戴文因而继承了大约500万美元的遗产。1995年他回国开创自己的事业,并很快创建了自己的饮食王国,目前戴文在国内有25家高级餐厅,15家高级酒吧,在海外有10家连锁中式餐厅。2002年,他跟百货公司的售货员陈丽莲结婚,2005年陈丽莲因意外事故身亡。

戴文是这个城市中最有钱的人之一,但行事却相当低调。尽管他那些豪华精致又充满个性的餐厅和酒吧都是时尚界人士平时最爱光顾的地方,就因为这,很多明星和时装品牌都喜欢借他的地方开派对或发布会,但他本人却几乎从不在这些热闹的场合露面,也从不接受媒体采访,对很多人来说,他是个相当神秘的富豪。大家只知道,他是个长相斯文,颇有魅力的中年男子。

高竞对戴文资料中的一点非常感兴趣。那就是他的两任妻子居然都是因为意外事故而身亡的,再来看一看,两任妻子的死给他究竟帶来了什么好处。毫无疑问,第一任妻子的暴毙让戴文一下子从一个不名一文的穷小子变成了一个有钱人,而第二任妻子陈丽莲的死呢,高竞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了陈远哲那张漂亮异常的脸。他也在真爱俱乐部的资料里看过陈丽莲的照片,虽然是尸体照,但看得出来,姐姐也非常漂亮,只不过,姐姐的气质跟弟弟比显得有点俗气。

高竞正在看戴文的资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这次是星光之箭,但不是电话而是短信。

“还没猜出答案吗?”对面发言道。

高竞立刻猜到,对方是在问他,是否已经猜到了下一个受害者的信息,他忽然想到了他跟莫兰之间对的答案,“5月22日,真沙路47号,4点,有个名字中帶仁的警官已经被杀了。这很可能是个旧案子。”

为了显示警察的聪明才智,他当然可以把答案立即告诉对方,但他稍一琢磨就改变了主意,因为这毕竟不是游戏,如果他真的这么做的话,凶手很可能会意识到真爱俱乐部的信息已经被泄漏了,而因此改变信息设计模式,这样以后就很难再抓住他的尾巴了。

于是,高竞决定在凶手面前装傻。他回了一条短信给对方。

“还没有。”

“警察也不过如此,哈哈。”对方回道。

“你干脆告诉我得了。”高竞回到。

“你真让我失望。”对方回道。

之后短信交流就结束了。

高竞估计对方很快会告诉他下一具尸体在哪里,可是,他为什么不打电话来,而要用发短信的方式呢,难道真正的星光之箭现在无法打电话?这时候,他忽然想到两天前,曾经关照下属帮他找名字中帶“仁”字的警察,不知道有没有答案了。

“小丁,我叫你查的东西有结果了吗?”他看见下属丁松正从外面走进来。

 

“我刚刚查完回来。”

“怎么样?”

“有三个人名字里有‘仁’字,第一个加宋仁英,女的,第二个叫张仁宝,第三个叫程国仁。”

“这三个人中有没有失踪的?”他马上问道。

丁松眼睛一亮。

“嘿,头,你猜得真准,这个程国仁就是在今年5月份失踪的。他的邻居说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五月份,因为他已经退休了,而且是一个人独居,所以没有人报过案。”

“我知道了。”高竞点了点头。

看来他们猜得不错。想到这里,他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向凶手炫耀他们的答案,这样凶手就会按照他的一贯路线做下去了。

戴文仍然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杯茶。

“我刚刚看了你的资料,知道你的妻子陈丽莲是一名百货商店的售货员。”高竞笃悠悠地点起一支烟,注视着戴文说下去,“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这是余男刚刚教他的套路,从家庭生活入手。

“不要一开始就跟他谈案子,先让他放松,跟他闲聊,胡说八道也行,总之让他搞不清你要跟他聊什么,到时候你可能会有意外的收获。”余男说。

“她好像长地挺漂亮。”高竞轻描淡写地说。

戴文那双呆板的眼睛朝他望了过来,高竞忽然发现,戴文的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容。

“怎么,你不同意吗?”高竞继续说道,“通常男人不都是因为女人漂亮才会受吸引的吗?我想你应该也是。”

“我同意。”戴文望着他,终于开了口。

高竞迎向戴文的目光,发现后者正充满兴趣地打量着他的脸,这是高竞首次在戴文的眼睛里看见这个人对自己的关注,不禁心里有些发毛。这个人是星光之箭吗?他再次问自己。

“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高竞问道。

戴文饶有兴趣地注视着高竞,目光温柔,好像把他也当作了弟弟。

“我们是在商店里认识的,她当时在专卖柜台卖台灯。”戴文轻柔地说,“维罗尼卡的水晶台灯,我订了两台送人,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这答案让高竞吃了一惊,他不会忘记,他自己也曾经买过一个水晶台灯送给莫兰当作结婚礼物。他很想知道那是不是同一个东西。

“很贵吗?那台灯?”他不禁问道。

“一台18000,一台25000。”戴文笑着说。

应该是同一家的东西。高竞想,要同时找到两家卖天价台灯的店可能性很小,毕竟只是台灯而已。

“的确很贵。”他感叹道,“大概只有你们这些有钱人才买得起。”

戴文看着他,忽然又微笑起来。

“那可不见得。”戴文道,现在高竞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像陈远哲了,虽然青睐之情转瞬即逝,但还是给他留下了不舒服的感觉,那是一种他很少在戴文眼中看的热切之光。

“当然,既然摆出来做生意,自然会有不同的顾客上门。”

“据我所知,有个警务人员也买过一个。”戴文道。

这话把高竞吓了一跳,难道他是在说我吗?那肯定是从陈丽莲那里听来的,但我肯定从来没从她手里买过台灯。

“真的吗?”他镇定地问道,“是你妻子告诉你的?”

“对啊。他告诉我有个警察为了送朋友结婚礼物,曾经花18000元买过一个水晶台灯,看来警务人员的收入也不错啊。”戴文语含讥笑地问道。

高竞听得直冒冷汗。没错,说的就是他。陈丽莲怎么会知道这事呢?她会不会连后面的事也知道呢?戴文是否知道他所说的警察就是指他高竞呢?如果他知道,他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忽然意识到在买完台灯后的那段时间,他跟某个人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如果这些话陈丽莲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话,会不会告诉戴文呢?

他现在真后悔买了那台灯。不过最要紧的是,莫兰还不知道这事,谢天谢地。

“我倒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高竞故意说道,“这大概是你妻子跟你瞎编的吧。”

“也许吧。”戴文的热情骤然降了下来,似乎对台灯的事一点都没兴趣。

“就是因为陈丽莲,你才认识陈远哲的吗?”高竞决定转变话题,他觉得要戴文开口,最好还是提提这个人。

“他上学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答道。

“你是说他上音乐学院的时候吗?”

“对,是我帮他交了学费。”戴文的脸上漾起一丝笑容。

“他家很穷吗?”

“也不是,他只是不想读书而已。”

“不想读书?为什么?”

“他怕被人欺负。”说到这儿,戴文的脸阴沉了下来。

“是因为他不能说话吗?”

“对,因为他的表达有问题,所以小时候经常会被人欺负。他背上有大面积的烧伤疤痕,他告诉我,那是他念初中的时候同学用火烧的,因为他无法开口求救,所以只能任人宰割。自那以后,他就不读书了。”戴文的声音很冷静。

 

陈远哲的故事让高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当时他大概十八、九岁,有一天他到公园去跟几个哥们碰头,无意中在那里救下了一个被同伴欺负的男孩。他已经不记得那男孩的长相了,只记得同伴们将这个男孩剥光了衣服绑在树上,然后轮流用石头打他。高竞当时出面制止了这种虐待行为,他赶走了那群孩子,并为被欺负的孩子找来了衣服,还送他出了公园,上了公共汽车。他只记得那个男孩在临走时曾经抱住他的脖子深深地亲了一下他的脸。因为那男孩很瘦小,看上去完全就是个小孩,所以他当时并没有觉得这行为有什么不妥,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怎么都觉得有点怪。只是可惜,他已经完全不记得男孩的长相了。

那个人会不会是陈远哲呢?当时那个男孩的确没有呼救,只是冷冷地看着周围欺负他的那些人,但高竞记得当初并没有对这男孩的长相留下深刻的印象,其重要原因就是,这男孩本身长得并不起眼,所以应该不是陈远哲吧,他无法确定。

“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高竞问道。

戴文瞥了他一眼。高竞以为他要拒绝回答,没料到他竟说了下去。

“那年他大概16岁还是17岁吧,有天下午他逛到到我的钢琴酒吧来玩,向boy要了三杯烈酒,结果有点喝醉了,又说忘了帶钱,我正好也在,就劝他回去休息,他说他会弹钢琴,说如果可以就抵他的酒钱,我同意让他试一试,结果他弹得很不错,我当即决定免了他的帐,结果他却笑着掏出了钱,他说他只是想弹弹钢琴而已,一时找不到借口。”戴文平淡地叙述道。

根据高竞对陈远哲的了解,他相信当初两人之间一定还有些令人难忘的小动作,只是这些要从戴文嘴里听到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也不想听。

“后来呢?”他问戴文。

“后来我就跟他熟了。我知道他那时候17岁,不读书整天混在家里,于是我就提出资助他念书,他起初不肯,第一次给他钱,他居然用这钱跑出去旅游了,后来被我抓了回来,我跟他谈了好几次,才终于劝服他考大学。他很有天赋,第一年就考取了。”

“你那时候没见过他姐姐陈丽莲吗?”

“他一个人住,从没跟我提起过他有个姐姐,后来我跟丽莲认识后,才知道小哲是她弟弟。”戴文轻轻一笑,“当时他一副不想跟我有来往的样子,每次看见我都叫我离他远点,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不听话的孩子,当然如果不是他犯病,我可能也不会对那么留意。”

“他那时候病得很严重吗?”

“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经常不能说话。”戴文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可能是小时候经常被欺负吧,所以防备心理很重,有一次,我晚上去看他,他居然躲在一个帶孔的箱子里偷偷在那里观察我,如果不留心根本不知道他就在屋里。我在房间里呆了足有两分钟,他才从那个箱子里爬出来。真是个奇怪的小孩。”

的确够奇怪的。

“他平时有自己的住处吗?”高竞忍不住问道。

“他喜欢自由,只是每周会来别墅玩几次。”戴文道。

高竞突然对这钢琴王子的身世发生了兴趣。

但是现在他决定把陈远哲先放在一边。

“我们再来谈谈那些箭如何?”他道。

“好,你问吧。”戴文的态度突然变得很合作。

“你怎么解释那支箭会在你家的仓库里?”

“我不知道。”

“你的箭友一共是三个是不是?”他问道。

“对。”戴文道。

“他们中谁可以自由取用那里的箭?”高竞问道。

戴文笑笑:“他们几个都有仓库的钥匙。”

“难道他们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取用,而你不闻不问?”

“我并不是个小气的人,我也赞成他们在业余时间去别墅练习射箭,这是不错的体育活动。”戴文答得有礼有节。

“说说你们的游戏规则。你们怎么玩?”

“怎么玩?无非就是一起对着靶子射击喽。”戴文好像觉得他的问题很可笑。

“那你仓库里的弓弩发射器怎么玩?”

“有时候,我们会对着一个目标连续发射。”

“什么目标,怎么玩?”

“比如把靶子设计成一个方格,然后连续发射,务必每箭都射在方格里。我们有时候会玩这种游戏。”戴文答道。

“你们几个中谁操作发射器操作得最好?”

“那应该是路辉了,他臂力很大。”说到这儿,戴文的眼睛忽地一亮。

“最差的是谁?”

 

“应该是吴坚吧,他不喜欢那东西,他的协调性不好,反应相对也比较慢。”

“你觉得吴坚这个人怎么样?”

“很多愁善感。”戴文道,“他跟小哲合不来。小哲常欺负他,所以他只好写小说泄愤。”

“你看过他写的小说吗?”

“看过一篇。”

“写的什么?”

“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把小哲当作主角,写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时候,还把自己写进去,后来我跟他谈了一次,叫他以后别写那东西了,不过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听。”戴文冷淡地扫了一眼高竞。

高竞忽然很想看看吴坚的小说。

“刚才我们的人去找吴坚,发现他不在自己的住处,也不在单位,电话也联络不上他,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我不知道。”戴文冷漠地摇了摇头。

“陈远哲去哪儿了你知道吗?餐厅的人打电话给他,联络不上他。他常常这样忽然失踪吗?”

“他喜欢自由。也许出去玩了。”

高竞发现戴文再次向他投来一束暧昧复杂,说不清所以然的目光,这次好像是企图用肉眼观察他皮肤的细胞组织。

“那么你们几个中,谁射得最准?”高竞换了个问题。

“是我。”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陈远哲的箭法如何?”高竞问道。

“中等,既不好也不坏,但是他的问题是没耐心。所以他不喜欢玩发射游戏,只喜欢用弓射,可是通常玩一两分钟就不想玩了。他没有耐心。”戴文道。

高竞发现每次提到陈远哲,戴文的话就变得很多。

“今年7月3日晚上10点至11点,你在哪里?”高竞问道。

戴文略加思索后,回答道:“我跟小哲一起在别墅。”

“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

可是高竞记得,当时吴坚说,那天晚上他跟老板一起在别墅。

“那么,今年7月19日晚上7点至9点之间,你在哪里?”

“我在肖邦之恋看小哲演出。”戴文笃悠悠地答道。

高竞这才想起来,每周一至五晚上8点至8点半正好是陈远哲在肖邦之恋演出的时段,而7月19日是星期四。

莫兰在家里继续研究真爱俱乐部的照片,她发现在一大堆杂乱无章的信息中,有许多有趣的结合点。而最令她开心的是,她终于用英文字母表弄清楚了真爱俱乐部的硬币含义,当然这是在假设星光之箭也参与了真爱俱乐部的案子的前提下。但是她想,如果那人拿了高竞的领带放在程岩的口袋里,那为什么就不能作这样的假设呢,既然假设凶手是同一个人,又为什么不能同样用英文字母表来演绎呢。

结果她发现,果然英文字母表用处很大。

不知道凶手的文化程度怎么样,但至少他略通英文,并且喜欢设计游戏。至少在真爱俱乐部的后三起案子中,有很明显的“星光”痕迹,至于前面两宗就难说了。莫兰正思索前两宗案子跟后面三宗案子的不同点,门开了,乔纳愣头愣脑地冲了进来,跟往常从婆婆家回来一样,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大饭盒。

“他回去了?”乔纳进门劈头就问。

“他的案子好像有进展,回去工作了,不过他提出今晚还要住在这里,我同意了。”莫兰笑嘻嘻地接过表姐手里的饭盒。

“乖乖!步步紧逼啊。”乔纳摇了叹息,决定去弄个苹果尝尝。

“你婆婆今天给你帶些什么好吃回来了?”莫兰好奇地在餐桌上打开饭盒,发现那里面是两个大螃蟹。

“醉蟹,她最喜欢做的东西,这回又便宜你了。”乔纳洗完一个苹果狠狠咬了一口。

莫兰最喜欢的食物莫过于宁波醉螃蟹了,乔纳的婆婆是宁波人,每次乔纳去吃饭,她都要让乔纳帶回来两个她亲手做的醉螃蟹,可惜乔纳对这些东西向来碰都不碰。

“你婆婆真好。”莫兰喜滋滋地把醉蟹塞入冰箱,感觉嘴里已经鲜出口水来了。

“你在干什么?”乔纳晃荡到她桌前,瞧着她面前的一大堆草稿纸问道。

“我在做猜谜游戏呢!”

“猜出什么来了?”

“当然猜出很多喽。最有趣的是就是缺什么多什么。”莫兰说。

“什么啊,!你在说什么啊!”乔纳一脸困惑,“我听老太婆唠叨了一天,你最好跟我说得明白点。”

莫兰朝她招了招手:“过来,过来,我得跟你比划着说才行。”

“说得简短点!”乔纳兴趣缺缺,咬了口苹果。

“好吧。我是这么想的。真爱俱乐部的系列死亡事件,肯定是谋杀案。”

“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怎样,有何证据?”乔纳嘿嘿笑了笑。

 

“就是因为他们口袋里的东西啊。”莫兰一边说,一边拿出真爱俱乐部的资料来,跟乔纳比划起来。

 

24.自首者

第二天发生了一件令高竞意想不到的事。

陈远哲来自首了,他同时向警方提供了他是凶手的证据,被害人王双石的一对眼睛。它们被放在一个粉盒中,粉盒里的粉已经被撬掉了,化妆镜下只见一对被压扁的眼珠,看上去十分恐怖。

帶镜子的粉盒?高竞马上想到前一晚莫兰曾经跟她说过,陈丽莲的遗物中少了化妆镜,难道就是这个粉盒?难道真的是陈远哲干的?

高竞后来听下属说,陈远哲清晨7点左右来到警察局,一进门他就对接受报案的警员宣称自己便是警察系列凶杀案的元凶,他一边说一边随随便便地把那个粉盒扔在那个接待他的警察面前,那名警察是刚分配来的新人,打开粉盒一看,当场就吓得差点吐出来,但陈远哲却只是站在一边冷笑。

“去跟高竞说,全是我干的。”他对那个警察说。

高竞一走进凶杀科办公室便看见身着宝蓝色衬衫,黑色长裤,帅气逼人的陈远哲正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今天的他显得有点憔悴,虽然脸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消退,但他清瘦颀长的身材和举手抬足所散发出来的鬼魅气质,令他无论到哪里,都显得耀眼夺目,即使今天他只是来自首的也不例外。高竞发现凶杀科办公室门口有几个女警员在向内张望,还不时窃窃私语,直到他走到她们面前,她们才笑着纷纷散去。

陈远哲起初背对着门,似乎没注意高竞已经近在咫尺,但当他发现正在跟他说话的警员突然站起身向他身后恭敬地打招呼,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蓦地回过了头,并站了起来。

又是那种撩人的眼神,高竞只要一接触到陈远哲的眼神就立刻会浑身起鸡皮疙瘩,但刻意回避又显得太懦弱,所以他只能冷冷地看了一眼陈远哲,作为回敬。

他故意走到离陈远哲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至少是后者无法伸手碰到他的地方,停下。陈远哲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的一举一动。

“又见面了。”陈远哲轻声道。

“是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高竞若无其事地说,“真的是你干的?”

“没错。”陈远哲抿嘴一笑,口吻里帶着几分得意,好像他承认的不是残酷的杀人罪行,而是刚刚获得了钢琴演奏世界金奖。

“为什么现在才来?”高竞还不能肯定眼前这人就是凶手,他认为陈远哲的自首更有可能跟目前失去自由的戴文有关,“是因为你的姐夫吗?”

陈远哲仰起头垂下眼睛瞧着他。

“不是。”陈远哲缓缓地说,“我昨晚梦见了你,所以我就来了。”

虽然陈远哲的声音并不大,但霎时间,整个凶杀科办公室都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们两人身上,高竞发现,就连那两个被叫来问话的其他案子的嫌疑人也回过头来好奇地看着他。

妈的!高竞在心里骂道,他真想给陈远哲一拳,为什么他不能是个真正的哑巴呢?

他定了定神说道:

“陈远哲,我也梦见了你,我做梦都想抓到你!既然你现在自己来了,我就收下了!”他冷冷地注视着陈远哲撂出这句话。

陈远哲无声地朝他笑起来。

“真的收下我吗?是要全部?还是部分?是要上面?还是下面?”他问道。

高竞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有搭腔。

“帶走!”他对下属命令道,并同时背过身去望向窗外。

下属拉着陈远哲走出了办公室。

高竞心里恼火极了,他现在已经完全可以想象审讯陈远哲会是什么光景。他决定找别人来审陈远哲,他自己则准备第一,去牢里见见那个发廊老板,第二、找乔纳查一下当年自己击毙的那个劫匪的资料,第三,调查顾天的人际圈,这事莫兰已经全权交给他了,第四,帮莫兰查两条线索,第五,交代下属去查程国仁和王双石有没有办过涉及真爱俱乐部的案子,……事情还真多,的确可以找别人来审问陈远哲,他自我安慰道。

莫兰一早上就接到景云的电话,双方约好在宋彩琳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因为今天宋彩琳正好轮休。

“我需要注意点什么吗?”莫兰总觉得这个宋彩琳很难对付,再一想到“针筒”的外号,更是心里一阵紧张,她平时最怕打针了。

景云想了想说:

“她说话的时候你不要打断她就行了,她最恨别人打断她了。”

“我尽量吧。”还没见面,莫兰就已经开始讨厌宋彩琳了。

“对了,我们可能会迟到。”景云笑哈哈地说,“因为临出门的时候,她的事总是很多。”

这个宋彩琳实在够讨厌的,原来还爱摆臭架子,莫兰心里骂道。

一个小时后,莫兰如约来到指定地点,景云和宋彩琳果然还没到,于是她只能自己先进咖啡馆等着。

20分钟过去了,她们仍然杳无音信,莫兰终于忍不住了,她打了个电话给景云。

 

“我们马上到马上到,临出门的时候,她说突然接到个电话,结果一打就是15分钟。”景云在电话里急匆匆地解释着。

大约又过了15分钟,莫兰才终于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看见一胖一瘦两个女人从马路对面走来。宋彩琳比她想象中要漂亮一些,只不过她打扮得有些过于保守,大热天居然穿着件白色长袖连衣裙,而且式样也很土,是10年前的款式。

相比之下,穿着黑色T恤和宽松牛仔裤,打扮随意的景云就显得顺眼多了。

“你就是上次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吗?”一见面,还没等景云给两人作介绍,宋彩琳劈头就问,她的声音听上去又急又冲,一点都没有回旋余地。

“对,我是。”莫兰平静地答道。

“找我什么事?”宋彩琳坐下问道。

“我想……”莫兰瞅了一眼景云。

“她想问问你跟蔡英东的事,因为她在写一篇文章。”景云帮莫兰说了下去。

“一篇文章?那关我什么事?什么文章?叫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写这种文章?”宋彩琳一迭连声地问道,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文章是关于真爱俱乐部的死亡事件的。之所以找到你,是因为你老公蔡英东是死者之一,对不起,我无意冒犯你,只不过,因为我是在写一篇报告文学,所以需要一些第一手的资料,所以想……”莫兰静静地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宋彩琳反问道。

“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那反倒方便了,我可以按我自己想的写。”

“什么?!”宋彩琳又惊又怒。

“放心,我不会用你们的真名。不过,为了得到更多的资料,我可能会去你的医院调查,还会找找你老公以前的同事和你的同事,我想她们应该有很多可以说的。我已经作好安排了,所以如果你不愿意合作的话,一点关系也没有,真的。” 莫兰说完这番话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咖啡。

莫兰料想宋彩琳这种性格在单位也不会受欢迎,所以如果自己去她的医院调查一番的话,没准能获得更多的小道消息,而宋彩琳对此应该也有自知之明。

“你要去我的单位?”宋彩琳果然对此很感冒。

“对,恰好我认识你们那里的副院长,他是我爸的朋友。”莫兰轻描淡写地说着,同时抬头瞄了她一眼,“不过,我也不想麻烦他,虽然他一向对我很好,总是叫我去玩,但如果你愿意合作的话,我也不想兴师动众。”

宋彩琳瞪着莫兰,似乎在掂量她这些话的分量。

“好吧,你要问什么?”过了几十秒,她似乎终于选择了妥协。

这时候,莫兰发现在在吃三明治的景云抬起头向她投来欣赏的目光,仿佛在说,好样的,终于治住她了。

高竞冷峻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头顶光秃秃,脸色苍白,体形瘦小的中年男人,他已经被关在这里有6年了。高竞想象不出这个男人当年的模样,也无法想象当初妹妹高洁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这个人的发廊的,他到现在都觉得这件事像梦一样不可思议。

自从从妹妹嘴里亲口了解到当年强暴事件的真相后,他就对高洁从产生了一种排斥心理,虽然他明知道自己不该怪她,也明知道她是为了他才出此下策的,但是他仍然无法抑制这种想法。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案子,他想他很可能会想永远不再见高洁,因为他觉得他已经无法再相信她了,而且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为她付出的一切好像都白费了。

自从跟莫兰非正式同居后,他就越来越觉得自己为妹妹牺牲得太多了,而且牺牲得一点都不值得。

“是谁?”他问道。

发廊老板面前摊着十几张照片,那里面混着路辉、戴文、吴坚和陈远哲四个人的照片,高竞等待着。对面那个男人在戴文和吴坚的照片面前踌躇了很久,高竞紧张地注视着他。

“是他。”几分钟后,发廊老板终于用干瘦的手指点了点吴坚的照片。

高竞的神经一下子被拎了起来。难道是吴坚?看上去那么温顺的吴坚?

“你确定吗?”高竞再次问道。

“我记得他,我这辈子不只碰到过一个这样的混蛋。但是他看上去是最正常的,而且还挺年轻,他来找我的时候,大概也只有20岁左右,年轻小伙子一个。”发廊老板心虚地笑笑,露出满口黄牙。

7年前,吴坚应该是20岁。

“他是怎么跟你提出要求的?”

“他说想找个女人散散火,然后他就丢给我一张纸。”

“什么东西?”

“好像是他自己写的,被打印出来了。我看了看,上面是说一个男人如何虐待一个女人,就是剥光女人的衣服把她揍一顿,我还是头一次碰见这样提要求的人,居然写成文章”发廊老板嘿嘿笑起来,“这倒像个知识分子。”

“然后呢?”

 

“他问我照这个来行不行?我说当然行,不过要找找看,肯上床打炮的女人多的是,但愿意被人揍一顿的却不多。后来我果然给他找了两个,第一个是个想挣钱的中年妇女,我当时还怕他会不要,谁知他倒不嫌弃,完事后,他付钱挺干脆,这是那女人跟我说的。”

“那女人叫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她老公是卖水果的,以前住在我隔壁,后来回家乡了。”

“那么,这女人有没有跟你说,他脸上涂着白色的油彩。”

“他是这样的。他给我看的那篇鬼玩意儿里也说,他会把自己打扮成白色魔鬼的样子,他觉得这样更有气氛。”发廊老板道。

“你是否曾经向他介绍过一个16岁左右的小女孩?”高竞说着终于把高洁的照片递了过去,他觉得问这问题真羞耻。

发廊老板低头扫了照片一眼,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这是最后一个。这个以后,他就再没来找过我。”

“他怎么知道你手里有女人,你怎么联系他的?”

“他会给我打电话。这个女孩来找我的时候,他正好给我打来了电话。我说便宜你了,那女孩还很小,你猜他怎么说的?他说,我等的就是她。原来还是年轻的好啊。”发廊老板再次露出淫邪的笑。

我等的就是她。我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让高竞觉得喉咙发干,拳头发痒。

难道,高洁钱包被盗,最后被逼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吴坚一手策划的?把高洁打成那个样子的人也是他?高竞的眼前再次浮现出吴坚那张线条温柔,没有棱角的脸,以及他那低声哭泣的哀婉模样。

吴坚?可能吗?可能吗?也不是没可能,高竞马上想到,外表温柔的吴坚就曾经因为两次伤人事件被逮捕过。

他有心理阴影,从小跟一个恋童癖生活在一起。

是他把高洁打得满头是血,还剥光她的衣服把她绑在椅子上,而且,可能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针对他,高竞的圈套……

高竞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真想立刻抓到吴坚当场把他打成肉饼。

“请问,蔡英东的情人,你知道是谁吗?”莫兰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只对这个感兴趣!哼!”宋彩琳黑着脸,怒冲冲地说道。

“听说是个护士?”莫兰瞄了一眼景云。

景云忍住了笑,瞄了莫兰一眼。

“什么护士,就是个穿护士衣服的臭女人!”宋彩琳憋得脸通红,终于说了出来。

“怎么?不是护士?”景云似乎很惊讶,立刻问道。

“我跟你说的时候,我以为那是护士,因为他在看电脑,我进去正好看见电脑里闪过一个穿护士服的女人,我以为那是护士。”

“难道不是吗?”莫兰紧接着问道。

“后来,我才听单位里的年轻人说,现在有的不正经女人会在网上穿各种制服诱惑男人,有的还要付钱。”宋彩琳提起这事就火冒三丈,莫兰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淫秽网络视频了,怪不得宋彩琳后来会把那电脑砸个稀巴烂。

“他上网有没有跟固定的人聊天?”莫兰问道。

“没有!”宋彩琳道,“都不固定,他总是找不同的女人,整天在网上看啊看的!我都不好意思说。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色情狂!死了活该!”

“原来你后来说的网络上的事跟护士是一回事啊,我还以为他真的跟一个护士好上了呢。”景云对宋彩琳的新信息十分惊讶,她转而问莫兰,“难道你准备把这也写进去?这好像跟你的主题没什么关系吧。”

“不一定,现在只是在搜集资料,到时候写完我会给宋小姐看的,只有她同意我才能正式发表。”莫兰很认真地说,好像她真的准备写那篇子虚乌有的文章似的。

“你最好这样,乱写我就告你!”莫兰的保证虽然让宋彩琳安心了一些,但后者还是忍不住要威胁这么一句。

“放心好了。”

宋彩琳没有搭腔,只是不太信任地横了她一眼,目光真凶,果然像针筒一样尖锐。

“不过我想你们当初结婚的时候,蔡英东应该不是这样的吧。”莫兰试探地问道。

“我不知道,”宋彩琳叹了口气,“当初我们结婚的时候,我觉得他挺老实的,可自从他参加这个俱乐部后就开始不对劲了。”

“怎么会呢?”莫兰问道,“你们参加俱乐部是景云介绍的吗?”

“不是。”景云爽快地答道,“他们是陈丽莲介绍的。”

“是吗?”莫兰很吃惊,“陈丽莲跟你们以前就认识?”

“她是我那个死鬼的老朋友。”宋彩琳提到陈丽莲仿佛就一肚子火,“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他们好像很熟,我那死鬼每天都打电话给她,总是叫她小莲,小莲,小莲,恶心死了,我为这跟他吵过很多回。可他总是说,他在跟她谈业务,陈丽莲介绍他给她老公的餐厅送蔬菜。”

莫兰想起来,蔡英东是一个蔬菜供应商,对蔡来说,搭上并狠狠咬住餐厅大老板妻子陈丽莲这条线,的确对他的生意大有帮助。

 

“不过,现在生意很难做,如果不下点功夫恐怕是不行啊。”莫兰忍不住替死去的蔡英东开脱道。

“什么呀,他们以前有过一段,所以才会叫得那么亲热。”景云纠正道。

“一开始他还说他们只是邻居!幸好景云告诉我。”宋彩琳生气地说。

“他怕说出来,你跟他没完。”景云道。

“他就算不说,我也看出来了!我是谁?我又不是傻瓜。难道谈生意就需要每天打好几个电话吗?陈丽莲又不在餐厅采购部工作。”宋彩琳道

“他们每天通电话吗?”莫兰也觉得这好像有点太频繁了些,如果仅仅是谈业务的话。

“对,有时候还是三更半夜的。”宋彩琳的脸气出一层黑气来。

“那陈丽莲出事的那天,他们也通过电话吗?”莫兰马上问道。

“这我不知道,反正他们每天通电话,而且不是一个。我知道姓蔡的,为了跟她通电话还专门去办了个神州行,连号码都不告诉我。你们说,我要不要跟他闹?”宋彩琳现在的口吻好像是在找居委会的人评理。

神州行?莫兰马上想到了陈丽莲死前曾经打过的两个电话,其中一个就是神州行,难道跟她通话的人是蔡英东?

“没错,我也觉得他很过分。”莫兰马上附和道。“可是景云,你怎么会知道他们以前是恋人?”

“是丽莲自己说的,她以前跟我是中学同学,也是我介绍她参加俱乐部的。”景云答道。

“我就是觉得奇怪,你怎么会跟这种女人做朋友,我一看就觉得她很不正经,看人的眼光总是飘来飘去的,纯粹一个骚货!”宋彩琳露出轻蔑的表情。

“她人挺爽快的,我们关系一直不错。”景云笑着说,“她在中学的时候就是我们那里的大美人,男朋友很多,所以她跟哪个男人有什么事,也不稀奇。”

“那她跟老公的关系怎么样?”莫兰好奇地问道。

“肯定不好,有那种女人做老婆,还会好到哪里去。”宋彩琳答得很快。

莫兰看看景云。

“其实她很爱她老公。”景云道,“否则也不会去参加真爱俱乐部了。”

“那她老公爱不爱他呢?”莫兰问道,觉得问这个问题的自己像个傻兮兮的中学生。

“这我不清楚,但肯定有感情。这是我的看法。”景云用很肯定的口吻说。

“怎么说?”莫兰很感兴趣。

宋彩琳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我只见过她老公一次,不过印象蛮深。那次丽莲在外面泡吧醉得不省人事,正好我也在酒吧里玩,后来是我送她回去的。她老公看见丽莲倒在车座上迷迷糊糊的,就把丽莲从车里抱了出来,这时候丽莲醒了,忽然发现抱她的人是老公,就开始发嗲了,她勾着他的脖子哭起来,同时居然还当着我的面拼命亲起他老公来,你猜她老公怎么做?”

“怎么做?”莫兰问道。

“他在丽莲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就把她送回到了那辆车的后车座里。接着他泰然自若地站在车外跟我道别,我们告别后,我走出好一段路回头一看,车没有开走,但车灯灭了。”景云说到这儿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并为自己点了根香烟,现在的她特别像黑社会的女老大。

莫兰和宋彩琳屏息听着。

“后来呢?”宋彩琳问道。

“哪还有什么后来?难道我又溜回去偷看吗?”景云大笑,笑完之后,她对莫兰说,“这可能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一种乐趣吧,就因为这事,我觉得那男人对丽莲还是有感情的,至少对她的身体还是有兴趣的。”

“她是几几年结婚的?”宋彩琳突然问道。

“大概是2002年10月份吧。怎么啦?”景云问道。

“她出事前不久,我听到她在电台里讲自己的风流韵事呢!”

“是吗?她说什么了?”莫兰很吃惊,她没想到还有这么有趣的细节。

景云饶有兴趣地吐了一口烟,并不接口。

“她好像是说她跟一个男人同居了4个月。算算日子就知道那时候她很明显已经结婚了,居然还假装自己没结婚在那里说啊说啊,说了一个多小时呢。真不要脸,我真不知道,如果她老公听到会怎么想。”宋彩琳撇了撇嘴。

莫兰对这条新信息很感兴趣。

“是什么节目?”

“叫‘心灵夜班车’,我经常听的。”

“你怎么会知道她是陈丽莲?你听出了她的声音?”莫兰忽然想到上电台讲自己私生活的人通常都不会公布自己的姓名。

 

“我是没听过她的声音,但她自己说她叫陈丽莲,以前是百货公司的专柜营业员,还说她在卖东西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人,据说第一次她跟那个男人发生关系还是她主动的呢,也是在车里,哼,这女人是不是有病啊,真恶心。”宋彩琳一脸轻蔑,不过莫兰能想象当初她肯定凑在收音机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25.旧日情仇

莫兰离开景云和宋彩琳后,便急匆匆去赶她今天的第二个约会,跟方凯灵和杜慧碰头。这是她早就托方凯灵办的事,借口是为了感谢杜慧同意她取消那个出售墓碑的广告,感谢她体谅自己的反复无常,为此,她还在赴约前特地去买了一盒进口巧克力和一瓶香水。据方凯灵说,杜慧虽然总说自己讲原则,但只要塞点东西,原则就马上变成人情了。一句话,杜慧是个现实的人,这让莫兰松了口气,因为她觉得,只要是小恩小慧能打倒的人,就不难对付,看来上次那个电话也只是表面现象而已。

她看看腕上的手表,离约定时间还差10分钟,算了,在干正事前,先给男朋友打个电话吧,顺便问问他今晚几点回来。

莫兰拨通了高竞的手机,对面马上传来她喜欢听的声音。

“嗨,你在干吗?”莫兰问道。

“我在开车,现在要去郊区见顾天的堂弟,你呢?”

“我今天上午跟真爱俱乐部的那个宋彩琳见过面了,知道了一些很有趣的事。”

“说来听听。”

“你知道那个陈丽莲吧。”

“我知道,陈远哲的弟弟。怎么啦?”他好像在吃东西。

“听说她死前曾经在电台说自己的风流韵事呢,她说自己在卖灯的过程中认识了一个男人,还跟那男人混了4个月之久,第一次还在车上呢。而且那个男人好像还不太喜欢她,最后还跟她提出了分手。她说那个男人很帅呢。”莫兰兴致勃勃地说。

“会有这种事?”他提高了嗓门,声音听上去极其惊讶,而且紧张。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他的反应让莫兰有些意外。

“怎,怎么会有人去电台说这种事?”

莫兰知道,象高竞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去听什么午夜谈话节目的。

“你是从月球上来的吗?这种节目现在很流行。”

“你是说听众很多?”他的声音很紧张。

“那当然。大概没有几十万,也有十几万人在听吧。你干吗那么紧张?”

“我不是紧张,我只是吃惊而已,这种私生活……”

“大家爱听的就是私生活嘛!你真土,高竞。”莫兰笑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于是她继续说道:

“陈丽莲去倾诉的时候,她其实已经结婚了,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自报家门,老实说我觉得这很可疑,我得好好查查。”

“你怎么查?

“还记得你说的小种鸡吗?”

“记得啊。”

“小吴现在在电台工作,我要找他帮我去查当年的录音资料,我要好好听听这段风流韵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听?我们还可以一边吃醉蟹,一边听,想想就有意思。”

“嗯,莫兰,”他的声音一本正经,“我觉得你既然跟我交往了,再去找小种鸡就有点不太好了。”

“高竞,你在胡扯些什么!”莫兰觉得他的话古怪又好笑。

“总之,我反对你去找他,我反对,如果你去找他……”

“怎样?”

他停顿了一下,才回答:

“我也没办法。不过电台里说的事很多都是假的,我劝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我觉得……”高竞还在那边说着,莫兰忽然看见方凯灵远远走过来,马上朝她招了招手。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们晚上见,对了,你今天几点回来?”

“我会尽量早一点的。”他有点垂头丧气,转头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找小种鸡?”

“我今晚给他打电话”莫兰为高竞突如其来的醋意感到既高兴,又好笑,他怎么就这么没自信呢,“好了,竞,小吴哪能跟你比啊,想哪儿去了!”

“把这事忘了,不要去找他了好吗?莫兰?”他语帶恳求。

“高竞,你是不是不正常了?”

“算了!反正你也不听我的,你去好了!我现在就希望你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正好死了。真恨不得亲自去谋杀他!”他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他吃醋的时候真可爱,莫兰想。

高竞挂上电话后,心情十分沉重。虽然莫兰已经说得很清楚,去电台倾诉的人不是那个人,而是陈丽莲,但很明显,故事中的那主角就是他自己。

他自己至今都不明白怎么会跟那个人扯上这层关系的,但他不能否认事情的确是发生过,虽然没有4个月,但也有两个月,虽然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而且事后又相当后悔,但他终究还是没有拒绝,而且也的确从中体会到了他从未体会过的滋味。

但几秒钟的快乐带来的却是无尽的后悔和羞耻感。他真不敢想象自己曾经跟一个从未喜欢过的人纠缠了那么久,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深陷泥潭,浑身好肮脏。

他无法想象,如果莫兰从电台的录音资料里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后会怎么样。虽然那时候,她自己也结婚了,而他也的确非常绝望,几乎每天都徘徊在悬崖边缘,但这些,如今跟他处在恋爱中的她真的会理解吗?真的会宽宏大量地放过他吗?

她会不会因此跟他分手呢?

 

一想到分手两个字,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他考虑是否要向她坦白。

但该怎么说呢?他还真的说不出口。

半小时前,离开审讯室的高竞得到了几个回复,首先是,戴文通过了测谎,这说明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戴文的确没有说谎,二是戴文的心理素质非常好,两者之间,高竞更倾向于后者,他相信陈远哲关于自己不在场证明的供述是真的,也就是说,陈远哲的确没有不在场证明,至于他是否在案发现场,这就难说了。戴文很可能为了维护陈远哲而为其提供虚假的不在场证明,可这么一来,就说明戴文认为凶手是陈远哲,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也许是因为,陈远哲做什么都从来不跟他说的缘故吧。也或许,陈远哲本来就是凶手?

陈远哲究竟为什么来自首?难道他真的是想承担罪责?还是为了给戴文脱罪?

虽然两人都没明说,但他们的举动似乎已经说明了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他不得不叫下属再去调查一遍陈远哲的不在场证明。

下属仍然没有吴坚的消息,现在要搜查吴坚的住处似乎还没有充分的证据,只能是安排人员在附近守候,一旦找到吴坚就立刻把他帶回来。

关于蓝色奥迪车车主的调查也有了下文,戴文就有一辆。

让高竞颇为兴奋的是,乔纳已经从旧档案中找到了当年那宗快餐店劫匪的资料,以及顾天的家庭关系档案和最新的自首犯陈远哲的档案资料。莫兰让他找到当年办理李一亭案的警察,并查一下在李一亭出事那天,开动物园参观车的司机是谁,这两件事,他已经安排手下两个新警员去办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在所有这些信息中,他最感兴趣的还是乔纳刚刚提供的劫匪资料。

当年被他击毙的劫匪名叫萧展,案发日期是1998年12月19日,就是在第二天,他遭到了可疑分子的第一次攻击,头部受了伤。

萧展,1950年4月出生,初中文化,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父母均是中学老师。1982年,父亲因病去世,1986年其母也因罹患癌症去世。萧展长期在家待业,后经街道办事处介绍到街道办的工厂上班,之后的三年中,有两次因为打架斗殴被公安机关拘留,1989年他辞职回家,在那之后,以变卖家产为生。

1990年,萧展离开原住地不知所踪。

1993年,因将一名男子殴打致伤,获罪入狱3年。在入狱期间,由于其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经常发生自残行为,监狱方面为使其安心服刑,曾经为其三次约谈心理医生,对其进行心理辅导。辅导医生为,犯罪心理学研究室主任,心理学博士郭信(已故)。

1996年出狱后,再次不知所踪。

之后,直到1998年出事前,无人知道他的具体状况和行踪。

原来萧展的个人简介,居然如此简单。

不过,高竞马上发现一个情况,萧展找过心理医生辅导,他觉得这事可以问问余男。

他打了个电话给余男。

“喂,什么事?”余男的口气很严肃,他这会儿不在警察局。

“你知道郭信是谁吗?”

“我知道。是我的前辈导师兼同事,已经死了5年了,怎么啦?”余男冷冰冰地问道。

“他曾经给一个叫萧展的人做过心理辅导。我想找找这方面的资料……”

“你不用找了,问我吧。”余男低声打断了他的话,“我还记得这名字,当时是我跟郭信一起去监狱给他做心理辅导的,我对这个人印象很深。”

“那你现在在哪里?”高竞马上问。

“我现在在开会,晚上跟你联络。”余男低声说。

“你究竟为什么对他印象那么深?”在挂电话的时候,高竞忍不住好奇地问。

“你等一下。”余男似乎是拿着电话走到了走廊上,声音突然响了几分,“因为他情感非常丰富,虽然看上去冷酷无情,犯罪手段也极其残忍,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他自己,但其实他却是深陷爱河不能自拔。而他爱的对象又是永远不可能给他回报的人,他说那个人已经完全操控他了,这叫他发狂。他始终处在杀了这个人好呢,还是继续爱下去的矛盾中,最后他只有选择死亡,这是我的理解,他最后抢劫快餐店其实是一种自杀行为。虽然我只跟他说过三次话,但他的才情、外表和语言中表达出来强烈感情色彩,让我终生难忘,这可不是个一般的小毛贼,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老实说,我在跟犯人交流中很少碰到这种案例,简直让人回味无穷啊。哈哈!”余男说。

高竞怎么觉得,余男说的这个人有点像给他打电话的星光之箭,他对萧展的兴趣越来越浓了。

打完电话后,高竞继续阅读陈远哲家庭背景资料。

陈远哲,1980年出生,1992年,上文小学毕业,1995年洪文中学初中毕业后辍学。2000年9月考入S音乐学院钢琴演奏系,2004年毕业后无业,2006年7月开始在肖邦之恋钢琴餐厅驻演。没有前科记录。但据调查,其在初中就读期间,曾有两次因故意伤害事件被送至医院验伤,1992年7月,因为头部受伤和腿部骨折被送入医院,1993年4月,1994年5月曾因背部被烧伤在A医院接受长达半年的治疗。陈远哲的家人没有为此对任何人提出指控。

 

陈丽莲,1972年出生,1984年上文小学毕业,1987年,洪文中学初中毕业,1990年商业学校中专毕业,当年参加工作,1990年9月至2001年在新兴百货公司灯具专柜任售货员,2001年9月至2002年6月在潮流百货任维罗尼卡品牌灯具专卖店专柜小姐,同年10月与戴文结婚,2005年因意外事故身亡(具体资料另附)。

附:陈远哲的父亲陈一峰和其母亲宋小英于1993年身故,属非正常死亡。案发当天,陈一峰因醉酒与其妻宋小英发生口角,继而吵架逐步升级至动武,当天夜里10点,有人看见陈一峰满身是血从屋子跑出来,奔向大街,几分钟后,其妻宋小英被人发现已经倒卧在陈家厨房,已经气绝身亡,经法医鉴定,其死因是头部多处中刀,凶器被验证为掉在尸体旁边的一把菜刀。陈一峰的尸体在十多分钟后也被发现,其死因是车祸,怀疑是撞车自杀。由于案发时屋内只有夫妻二人,所以警方排除了其他人作案的可能性,事后警方通知了其家人。据调查,案发时,死者长女在同学家玩耍,儿子陈远哲则在离案发地一公里左右的陈家小屋内练琴,其钢琴教师陪伴左右。

看得出来,陈远哲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确是命运多舛,读过资料后,高竞不禁对这位英俊的钢琴王子产生了一丝同情,他心想,如果不是这臭小子老那副德性,他还真愿意把他当弟弟看待,因为他跟陈远哲可以说是同病相怜,都是在13岁那年永远失去了父母的爱。

高竞放下了陈远哲的资料后,又看了一遍顾天的个人家庭档案,发现他在本市还有一个远房堂弟,名叫顾正兴,在郊区务农,高竞打算去拜会一下这位比顾天小10岁的表弟。本来一个乡下远亲也许不值得他亲自去跑一趟,但是他之前让下属查过顾天历年的金融纪录,发现顾天曾经在10年前打过5万元到这位堂弟的账户,所以这一趟是非跑不行了。

如果没有陈丽莲电台那档子事,他本来会觉得今天这一天过得很充实,但现在,无论多少新线索都无法让他开心起来,他只觉得心神不宁,坐卧不安,脑子里全是莫兰的脸,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谢谢你。”杜慧坦然地收下了莫兰帶来的巧克力和香水。

“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你帮了我大忙。”莫兰一边客气地说着,一边注意观察杜慧。杜慧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女人,跟景云的身材体重不相上下,但是气质却显得更娴雅,更有女人味。

“大家不用客气了,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方凯灵在旁边调节气氛。

“我听凯灵说,你要写一篇关于俱乐部的文章?”杜慧的眼睛里透出生意人的精明,“什么内容?”

“是关于真爱俱乐部的死亡事件的。”莫兰笑眯眯地观察着杜慧脸上的表情继续说下去,“这类纪实文章现在很受欢迎,如果写出来的话,还可以给俱乐部做广告,想想看,变心的人真的被诅咒了,那一定会引起轰动的,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痴男怨女会来参加呢。”

听到最后两句,杜慧脸上露出了笑容。

“说的也是,现在什么事都靠宣传,不过如果说死亡事件,不会帶来什么负面影响吧。”

“应该不会,我会写得很模糊,没有观点和评论,只有事实,是非曲折让读者自己去品味,这样最稳妥了。我想大家只要是对这内容感兴趣,就会对俱乐部感兴趣。”莫兰很有信心地说。

“是啊,莫兰是个很棒的自由撰稿人。”方凯灵在旁边鼓气。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意见。”杜慧点头表示认可,转而又问,“那你今天找我,是不是就是为了文章的事?”

“是啊,有些事想问问老板的看法。”莫兰点头,拍了句马屁。

杜慧马上摇头笑笑。

“老板是谈不上,只是做做小生意而已。想知道什么你就问吧,我跟凯灵也是多年的朋友了。”杜慧热情地说。

“你对那几个人的死怎么看?”莫兰问道。

“从哪个说起呢?”杜慧这个开场白告诉莫兰,她的确有很多话要说。

“就从第一个张键林说起吧。”

“他是个好丈夫,他们两人其实是他要求来参加俱乐部的。冷杉是我的朋友,当时因为她身体不好没有工作,我请她临时来帮帮忙,也想让她赚点钱,可她对参加俱乐部的事并不起劲,倒是张键林很有兴趣,他打过好几个电话来问我相关事宜,他对冷杉是很上心。”

“可是我听说……我听说……”莫兰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听说什么了?”方凯灵好奇地问。

“我听说张键林在那方面有问题,还曾经去医院看过病呢。”莫兰注视着杜慧说道。

“这我不清楚。”杜慧摆摆手,仿佛眼前飞来只苍蝇,“不过冷杉一向不太喜欢张键林倒是真的,有一次她跟老公吵架还突然失踪了几个月呢,叫张键林急得差点跳楼。他还报了警,我们也很着急,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后来还是景云偷偷告诉我,冷杉住在她家里已经有几个星期了,就是不肯回去,最后只好我亲自去跑一趟,左劝右劝才把她劝回去,她回家后,那个张键林一句都没说她,这男人真是好的没话说。”

“有这样的事?”方凯灵很吃惊,说话间又红了眼圈,但其他两人都没理她。

“她那时候大概就想跟张键林离婚了吧,虽然她没有明说。”杜慧说。

“这件事后,他们的关系如何?”莫兰问道。

“看上去相安无事,究竟关系如何就说不定了。”杜慧的脸色变得有些严峻。

“那你对张键林的死怎么看?”莫兰问道。

“我不好说。也许是他倒霉吧。”杜慧谨慎地答道。

“那你是否觉得所有的死亡事件是诅咒?”莫兰记得当时冷杉曾经跟她说,杜慧认为这是诅咒。

“什么诅咒?巧合罢了。”杜慧毫不犹豫地说,“至少我不相信张键林是因为有外遇才死的,这不可能。如果照你的说法,他在那方面有问题,那就更不可能了。我敢保证,他就是个好丈夫。绝对没错。”

虽然莫兰是第一次见到杜慧,但不知道为什么,莫兰很相信杜慧的判断。

如此说来,张键林的确是个好丈夫。

“那么再来说说第二个死者,陈丽莲。”

“我不太了解她,只见过她一次,她是景云介绍的,她们好像是朋友,关系还不错。我当时第一次看见陈丽莲,我很吃惊这样的女人也会来参加我们的俱乐部。”

“为什么?”莫兰问道。

“她看上去不像个正经女人,一直在跟景云讨论她跟她老公的私事,真够皮厚的。”杜慧好像很不喜欢陈丽莲,“我对她的死一点看法也没有,完全不知道,不过,凯灵应该有话要说吧。”

杜慧看了一眼方凯灵。

“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方凯灵哭着说,“两个人都已经死了。”

“你难道从来没怀疑过,李一亭是被谋杀的?”莫兰故意问道。

“什么?”方凯灵一惊,随即又哭了起来,“你说的对,莫兰,他就是被毒品谋杀的。”

“我让你去找你老公的新手机号码,你找了没有?”莫兰问道。

“我上哪儿去找啊。”方凯灵道。

“去问他的亲戚和朋友呀。”莫兰觉得方凯灵找不到李一亭的新号码是不可能的,除非她不愿意。

“我……”方凯灵为难地低下头道,“我把跟李一亭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扔了,包括他所有亲戚和朋友的联系方式,所以,我真的找不到。”

“那好吧,那就算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莫兰马上安慰道,她心想幸好她还有个当档案员的表姐,否则可真是无计可施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啊。”顾天的堂弟顾长兴一脸无辜地看着高竞,这句话他已经至少说了有10遍了,但高竞并不相信他,因为对方闪烁不定的眼神告诉他,这个人在说谎。

高竞也不问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他对面,注视着他。

20秒钟后,顾长兴有点坐立不安了。

高竞继续看着他,一言不发。

“其实,我堂哥……”

“你们关系如何?”高竞问道。

“马马虎虎啦,我们乡下人,他是城里人,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经常会来你这里吗?”

“有时候,有时候。”顾长兴犹疑不定地点了点头说。

“可他在10年前曾经打过5万元到你的账户,这说明你们的关系很不错,不是吗?”高竞冷冰冰地问道。

顾长兴明显对此很惊讶。

“嗯,是,是的。是有这么回事。”他惊慌地用手擦了擦额上的汗。

“他为什么给你钱?”

顾长兴看了他一眼,又踌躇了半分钟,似乎终于下了决心。

“唉!反正他也已经死了,说出来也没什么。他曾经在我这儿的地窖里关过一个人。”

“关过一个人?什么人?是男是女?”

“是个十几岁的男孩。”

“男孩?他叫什么名字?”

顾天摇了摇头。

“他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堂哥也不让我接触他,说他很坏。”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高竞觉得很紧张。

 

“大概就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这孩子当时可能也就十四、五岁吧,我问堂哥这孩子是哪儿来的,他不肯告诉我。堂哥叫我不要说出去。那孩子来的时候好像是受了重伤,神智也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顾天替他治的。我每天就是送饭进去给那孩子吃,没别的事。”

 

26.台灯情人

世界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当你不希望它来的时候,它偏偏就来得特别快。高竞最担心的台灯事件终于还是在第二天爆发了。

次日晚上7点,高竞一进门,莫兰就面无表情地把他叫到餐桌前,向他出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陈丽莲的死尸照,这张照片,之前他在翻阅真爱俱乐部的资料时早已经看过了。

“怎么啦?一具尸体而已。”他困惑地把照片还给了她,心里有些不安,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再仔细看看。”她冷淡地说。

“你怎么了?我知道这是陈丽莲的照片。”她的表情让他心里的不安加深了,他开始在餐桌上搜索可能的线索,蓦然他发现餐桌的一角赫然放着一台录音机和两卷磁带,他的心陡地一沉,她听过了,难道她已经一个人听过录音帶了?

他把目光从录音帶上收回来,却发现她正咄咄逼人地盯着自己。

“再仔细看看。”她冷冷地说。

“莫兰……”他想说话,却马上被她打断了。

“你好好看看她,这就是跟你同居4个月的女人,你可不要说你不认识她。”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但她的态度却让他发怵。

他注视着她,因为紧张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上次你翻资料的时候,居然装作不认识她,我真佩服你的演戏功夫,高竞,看来我得重新评估你了。”她语含讥讽,同时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

他咽了一口唾沫,决定说出实情。

“我没有演戏,莫兰,我的确不认识陈丽莲,因为跟我在一起的人不是她。” 他担心因为自己太想辩解而突然大光其火,因此他说话的时候尽量控制自己的音量,以免因为太激动,而让它超出正常的分贝,同时他紧张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转过身,脸上一点都没有显出惊讶的表情。

看来,她早猜出对方不是陈丽莲了,但她要他自己承认。想到在这种时候,她居然用话套他,他不禁有些生气。他愤愤不平地想,难道你就不能开门见山地问我吗?难道你是怕我不承认吗?我是这种人吗?

她并没有注意他的情绪变化,径直走到了餐桌边,按下了录音机上的PLAY按钮

“高竞,来听听这个。”她说。

录音机里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工作的商场里,我是维罗尼卡水晶台灯专柜的售货员,他那次来是为一个朋友挑选结婚礼物的,我问他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台灯的?他说是无意中看了电视广告,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好像很疲惫,于是,我就让他在沙发上靠一会儿,我问他是不是工作太累了,他说他刚刚完成通宵工作,等会儿还有事,现在是抽空过来跑一趟,他让我快点给他推荐一个,他付完钱就得走。他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一边抽烟,一边听我介绍,当我向他推荐一盏名叫‘暗恋之心’的台灯的时候,他显得很感兴趣,我向他解释说,在维罗尼卡,每盏台灯都有它的主题,这盏台灯寓意是,无怨无悔地爱一个人直到永远,这份心意就像水晶一样清澈纯洁。”

“他眨巴着眼睛听着我说,好像快睡着了,又好像在想心事,然后他马上拍板说就要这个。他的爽快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想我就是这样对他一见钟情的,所以我故意说他挑中的台灯现在没有货,等第二天有货了,我找人给他送去,他说好的,于是这样我就得到了他的电话号码和家庭地址。”

听到这儿他想开口辩解,但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打算继续再听下去。

莫兰快转了一会儿录音带,再次按下了PLAY。

那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们的第一次是在他的车上,那已经是他买台灯以后的好几个星期了,我没想到会突然收到他的电话。他在电话里求我出来见见他,我本来不想去的,但一想到他那挺拔的身材和忧郁的眼神,我就禁不住换上了我最好的衣服出了门。出门的时候,我还涂了点香水,我已经估计到我们的见面不会只是握握手喝喝咖啡那么简单。”

她胡说!他忍不住要脱口而出,但好奇心又让他忍了下来。

“结果,事实就像我猜的,他原来早在买台灯的时候就对我产生了好感,他说他对我是一见钟情,还常常梦见我,他一边一个劲地夸我漂亮,一边靠我越来越近,于是我们就这样,情不自禁地在他的车里发生了第一次关系,当然,我承认我是比较主动的,因为他好像在这方面并不是很在行,还有点胆怯。自从那次后,我就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我真的被他迷住了。”陌生女人津津乐道地叙述着。

他只觉得额上青筋暴突,怒火在腹中升腾。

这女人究竟在胡扯些什么!她究竟是谁?是她吗?是她吗?真是见了鬼了!

“后来他让我搬过去跟他同住,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直到跟他同居,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个警察,我想怪不得他身上总帶着枪还有那么多伤疤呢。他脖子后面有一块印记据他说是被黄蜂蜇的,有一次我摸到他的后腰,居然还有块伤疤,他说那是他在地铁被人捅的,天哪,我觉得他这职业可真危险,我当即就叫他别干了,可他总是说,他天生就是当警察的命。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总是劝他辞职让他心烦了,他后来突然就开始对冷淡起来。起初,他非常爱我,每天晚上都缠着我,而且还不是只有一次,他真不愧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身体,我有时候真佩服他……”

 

听到这儿,他惊骇地捂住了嘴差点倒退两步,他只觉得浑身发麻,血管都凝固了。这该死的女人!在胡扯些什么!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骂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无中生有?她就这么恨我吗?

“可是后来,他对我的感情就慢慢淡了下来,他开始拒绝跟我亲热,即使有时候,我硬要,完事之后,他也好像很后悔,总是背对着我,有几次居然还突然搬到另一个房间去了,我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我怀疑他有了新女朋友……”

莫兰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又快转了一会儿录音帶。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她,但同时心里又气愤地想冲她大喊,你难道相信她说的吗?

“就这样,我担惊受怕地过了4个月,他终于向我提出了分手。我很伤心,真的,我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他突然全变了,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我都不认识了。他跟我提出来后,我哭了很久,我甚至跪下来求他,可是,他的心硬得就跟铁一样,我问他,他是不是有了新的女人,他说不是的,他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他说你很好,很漂亮,但我已经厌倦了,我不想再跟你继续下去了。我,我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陈丽莲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围着我转,可结果我却掉在一个身无分文的小警察手里,我当时只觉得万念俱灰,心都碎了。我对他说,竞,我爱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我去解他的皮带,起初他抓住我的手想把我甩开,但后来他还是没有拒绝,可让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完事后,他居然一个劲地问我,你什么时候走,想走的话,我可以送你。他的话彻底让我死了心,我知道无论再怎么求他,再怎么抚摸他,他都已经不可能再回心转意了,于是就在那天晚上,我离开了他,那天的日期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今年的3月17日,天气挺冷的,我拖着一身疲惫离开了他的家,我走的时候他还没回来,于是我就在桌上给他留了张条子。那天晚上,我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去了一个朋友那里,这位朋友是导游,那天正好帶团回来,于是我们就在她家的客厅里彻夜长谈,其实我有点后悔离开他了,可朋友劝我不要为一份没有希望的感情付出太多,该放弃的时候就该放弃,可我还是犹豫不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请大家帮我出出主意,我该回去找他吗,另外我想为他点一首歌,辛晓琪的《味道》,希望他也能听到……”

莫兰按下了STOP,陌生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僵在那里,刚想开口,却听到她说话了。

“高竞,也许你会问我,我怎么能肯定录音里的人是你?”她平静地注视着他,他没说话,等着她说下去,“因为维罗尼卡的台灯每盏都是孤品,世界上只有一盏‘暗恋之心’就在我这里,梁永胜今天把它被送来了,我已经看过它灯座下面的名字了。还有,你的伤也对得上。”

他凝视着她,想开口解释,但忽然之间,一股无名怒火升上了他的心头。他为什么非要跟她解释呢?他有什么必要这样做呢?他也有他的自由,别说这女人是在胡说八道,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她凭什么来干涉他指责他?当时她自己已经跟别人结婚了,难道他就不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吗?他为什么要感到愧疚呢?毫无必要,真的毫无必要。想到这里,他突然对她强迫自己听这段令他难堪的录音感到极度不满。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莫兰问道。

“没有。”他赌气道。

“那么请你今晚离开我的家。高竞。”她平静地看着他说。

她干净利落的逐客令像一根冰柱一样猛地插进了他的心脏,闷在心里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你在怪我是吗?你在怪我是吗?!”他大声问她。

“不,我没有资格怪你,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怪你。”她居然仍然很平静。

“你是没资格怪我!你当然没资格!可是你现在说的话明明就是在怪我!”他的怒火不可遏止地在胸中燃烧,后悔、惭愧、难堪和羞愤让他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他听到自己在声嘶力竭地朝她吼叫,“你跟梁永胜在一起干过些什么,我说过一句吗?你知道梁永胜为了刺激我,跟我说过多少你们之间的事吗?我说过一句吗,我怪过你吗?我有没有怪过你!你说!”

他的话顿时激怒了她,她猛然转过头,瞪着他。

 

“我跟梁永胜在一起干什么是我们的自由!因为我们是夫妻,因为我爱他,我想跟他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是你呢!你爱过那女人吗!爱过吗!”她大声质问道。

他说不上来了。他的确不爱那女人,从来也没有爱过。

“人跟禽兽的分别是什么?是什么?不就是人有道德观念和自控能力吗?难道因为心情不好,就可以随便在街上拉上个人上床吗?那你成了什么?!你跟那女人谈过恋爱吗?你居然就跟她随便在车上……难道你是猪吗?”她怒气冲冲地朝他叫道,随后又平静了下来,“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想我去找小吴了,你可真行啊。高竞,我现在发现我其实根本就不了解你。”

她这几句话把他噎得哑口无言,他跟那女人的第一次的确是在车上,而且的确是在毫无征兆和毫无感情的情况下发生的,所以上次她一提起这事,他就知道是在说他了。但那时候他并不知道有一天,她会离婚,而且会这么快离婚。如果知道,他绝对不会做这件蠢事的。

他真想走过去抓着她的胳膊问问她,我们认识13年了,我喜欢了你13年,就凭这个,难道你就不能对我宽容一点,不能给我一点信任吗?为什么一个陌生女人的胡说八道就可以这样轻易推翻你对我的全部印象?电台里说的那个人,像我吗?像我吗?你也不好好想想。

但是说这些有什么用,她的话已经出口,她已经赶他走了。他感到心灰意冷。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猪。”他看着她,再次打消了要把事情解释清楚的念头,他负气地想,我对你13年的情意,对你来说大概也就是地上的蚂蚁,随时都可以踩死,踩死多少都不足惜。

“你们都说喜欢我,可到头来都耍花招来骗我,我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她抬头看着他,眼含泪光。

“随便你怎么想吧,……”他冷淡地说。

“高竞,”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下去,这一次她的口气缓和了一些,“我知道我没资格怪你,你有权利追求你想要的生活,但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就算是我的偏执好了,总之我不想再见你了,就这样,你走吧。越快越好。”

他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被蒙着头沉入水底,没有人救他……

她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

“喂,为什么他现在在楼下的车里?”乔纳回来后,满脸困惑地问莫兰。

莫兰在餐桌前吃方便面,她实在懒得做任何东西。

“他还没走吗?”她头也不抬地问道。

“你们又怎么啦?”乔纳去洗了个苹果走到她身边问道。

“我不想说。”

“不说我就一直问下去。快说!”乔纳对于自己想知道的事向来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所以莫兰踌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就这事?”乔纳打量了一下表妹脸上的表情,显然没多久前她痛哭过一场,现在看上去还有随时准备再哭一场的征兆,“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要跟他分手。”

“对。”莫兰叹了口气。

“你爸昨天打电话来过。”乔纳道。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他直接打到了我办公室,向我打听你跟高竞的进展。我说就差洞房了。你猜你老爸说什么?”

“说什么?”

“他说要高竞娶你可以,先交50万出来。”乔纳满不在乎地说。

“什么?50万?他哪有那么多钱?哪有啊?老爸真是的。想逼死他吗?为了抚养他妹妹,他这两年好不容易才喘口气,我可不想叫他再为钱受苦。”莫兰皱起眉头生气地说。

妈的,这也算是要跟他分手的人说的话。乔纳一边啃苹果一边眨巴着眼睛瞅着莫兰。

莫兰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好啦,我并不是真的想跟他分手,我还没决定,我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而已,总之我现在不想见他。”她没好气地说。

“站起来!”乔纳忽然走到她身边,蛮横地说。

“干吗!”莫兰吃惊地仰头看着表姐。

“快点站起来!”乔纳踢了一脚莫兰坐着的椅子。

“神经病!”莫兰生气地站起来,让位给表姐,“有那么多椅子干吗要坐我的?”

乔纳稳稳当当地坐在莫兰让给她的椅子上,抬头瞪着莫兰问道:

“现在是谁坐着这椅子?”

“你啊。你是不是脑子短路啦?!”

“你懂我的意思了吧?”乔纳用金鱼眼瞪着她。

“不懂,你究竟在发什么神经?!”莫兰白了她一眼。

“妈的,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位子是谁的,不是取决于前面的人,而是取决于后面的人。懂了吗?”乔纳嘿嘿笑着拍拍椅子的扶手。

莫兰茫然地摇摇头。

 

“恋爱中的女人可真够笨的。你现在不就是讨厌别人先坐了位子吗?别给我装,我对你了如指掌。”乔纳一边说一边站起身,继续啃她的苹果,“话就说到这儿,你自己去体会吧。妈的,我简直可以去恋爱学校上课了。”

乔纳一边摇头叹服自己的聪明才智,一边向盥洗室走去,突然又转过头来对莫兰说:

“其实这些年中人家给他介绍的女朋友不计其数,只不过他板着脸,每隔两分钟看回表的臭德性把人家都吓跑了而已。这是办公室的警花告诉我的。其实论他的长相和人品,就算没钱,也有女人肯倒贴,你别以为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不把钱放在眼里。”

“你是在威胁我吗?你究竟站在哪一边?”莫兰恼怒地反问道。

乔纳没理她,转身进了盥洗室。

她当然明白表姐那言简意赅的“椅子理论”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的确过不了心里这关。她就是心里不舒服,她实在无法忍受他曾经做过这样的事,一想到辛晓琪的《味道》更是血管都要爆裂了。

一个小时后,高竞按响了门铃,洗完澡正在客厅看电视的乔纳给他开了门。她发现他面如死灰,明显是受到致命打击的模样,而且跟以往不同的是,今天在她这个下属面前他都已经懒得装酷了。

“你是来搬东西的吗?”乔纳问他。

“在这之前,我想先跟她谈一谈。”他点了点头,声音很平和。

“她在自己房间里。”

“她向我提出分手了。”他低声对她说。

“妈的,那又怎么样?”乔纳满不在乎地回答道,“你也可以另结新欢哪。”

“我又不是没试过。”他黯然地吐了一口气,稍稍振作了一下精神,然后说,“不过她既然作了决定,我也没办法。但在我走之前,我想把话说清楚。抱歉,要影响你休息了。”他叹了口气,走到莫兰的房间门口,开始敲门。

“莫兰,我要跟你谈谈。”他在门口冷淡地要求道。

里面没动静。

他又敲门。“开开门,我说完就走。”这次声音里帶着恳求。

里面仍然没有动静。

“莫兰,开门吧。”他开始加重了敲门的力度,有点不耐烦了。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音越来越响。

他有点火了。

正当他准备举起拳头砸门的时候,一把钥匙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低头一看,果然是乔纳。

他们用眼神交流了两秒钟,他终于伸手接过了钥匙,开门进去的时候,他回头朝向乔纳投来感激的一瞥。

妈的,我有史以来最到位的一次马屁,可惜他不是局长。乔纳心中感叹道。

莫兰正裸身裹着毯子倚在枕头上看书,刚刚乔纳的那番“椅子理论”和高竞的敲门声让她心烦意乱,有那么一刻她的确很想去开门,但一想到辛晓琪的《味道》,她又气得要命,立刻打消了这念头。她决定就算他把门砸坏也绝不理他,但不料,门却忽然开了,她看见高竞走了进来,她忙不迭地用毯子把自己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

“你来干什么?出去!”她生气地对他说,心想一定是乔纳给他钥匙的,除了她没有别人了,这表姐还真是多事。

“我有话说。”他平静地说。

“我不想听。出去!”她怒视着他喝道,脑子里全是辛晓琪的《味道》,这歌以前她挺爱听的,现在却成了不折不扣的催火棍。

他没在意她的怒气,还是走了进来。

“你出去!我要睡觉了!回你自己家去!”他的举动让她越发生气。

“闭嘴!听我说话你会死吗?!”他忽然恶狠狠地朝她大吼了一声,并径直走到走到她床尾的单人沙发上自顾自坐下

居然比她还凶!莫兰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只恨自己没穿衣服,不然真想立刻冲过去给他一记耳光。

“你放心,说完我就走!我不会缠着你的!”他怒气冲冲地低地说道。

你好像从来也没缠过我,她心道。

想到这里,她冷哼了一声,吧嗒关上灯,同时背过身去面向墙角,以示对他的抗议。她决定无论他说什么,都一概充耳不闻。

她本来以为他会马上说,但过了一分钟,他才开口,而他的开场白让她吃了一惊。

 

“莫兰,电台里说的都是谎话。其实我早就认识她了,我说的不是什么陈丽莲,而是那个跟我在一起的女人。我们在一起没有4个月,是差不多2个月。”他道,“我认识她比认识你更早,那时候我大概19岁吧,有个哥们给我介绍了个女朋友,就是她,她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我们谈过两个多月的恋爱,那时候我太年轻,不知道那算不算恋爱,我对她也谈不上什么感情,那时候只是觉得出去时身边有个女朋友很荣耀,更何况她长得很漂亮,但后来我们还是分了手,这是她提出来的,她说她的亲戚给她介绍了一个新的男朋友,各方面的条件都比我好,我发现自己也并不是很喜欢她,尽管她既漂亮又温柔,但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我们就这样很平和地分了手,如果不是去买那个台灯,我早就不记得她了。”

 

28.博士来访

中午12点刚过,莫兰正在厨房里给自己做午饭,只见高竞晃着身子走了进来。

“嘿,我回来了。”他的口吻就好像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昨晚怎么样?”莫兰看他一脸倦怠,毫无疑问,又是一夜没睡。

“我们抓到他了,可惜让我当场打死了。”高竞坐在厨房的椅子上,颇为得意地叙述着,“我穿了目标人的警服站在那里,他朝我射箭的时候,我就朝他开枪,可惜车里太黑,我朝里面发了三枪,没想到居然把他打死了。”

莫兰回头白了他一眼,心想你又把自己当英雄,去代人受死了,真是蠢蛋一个!

“你是不是又受伤了?!”她心烦地问道。

“嗯。”他好含糊地应了一声。

“在哪儿啊?”她放下手里的活,洗干净手,转身问他,心里有点生气,“知道吗?你应该找个护士当女朋友!”

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她利索地解开他的衣服看了看他的伤口,原来是被锐器擦上了一块皮,出过一点血,不过已经干了。

“要不要给你涂点药膏?”她一边替他把衣服扣好,一边问道。

“不用了。”高竞对受伤的事一点都不在意,“你怎么也不问问我,那人是谁?”

“是谁?”莫兰的兴趣一下子就被吊了起来。

“是路辉。”他道,口吻里没有一点兴奋。

“怎么啦?你觉得有问题?”

“我不知道。我觉得不像。我没办法想象一直是这个人在给我打电话,还说什么爱的罪之类的屁话,我真的没办法想象,太恶心,太恶心了。”高竞眼神呆滞地摇了摇头。

“那你希望什么样的人跟你打那样的电话呢?我说,那个路辉是不是长得很丑啊?”莫兰笑着问道。

“我就是觉得恶心!”高竞愤愤不平地说,“而且他是今年6月4日出狱的,他不可能参与绑架程国仁,程国仁是在今年五月被绑架的。如果他真的是星光之箭的话,那么就说明,他肯定还有一个帮凶,但这个帮凶我们还没抓到,也许入狱只是一个幌子。谁知道,现在大家好像都很开心,只有我,心里觉得不舒服。”

他疲倦地摇了摇头,随后站起身抱住她的腰,脸蹭着她的脸,轻声道:“大美人,我们结婚好吗?”

这个大转弯让莫兰吃了一惊,她没作声。

“我们结婚吧。”他又说了一遍。

“那也太快了吧。”莫兰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结婚,我怎么跟你堂堂正正地住在一起啊?我可不想一直当你的邻居。明天就去登记怎么样?大不了,我们的仪式以后再办好了。”他表情严肃地看着她。

“这也太急了吧,你得让我考虑考虑。”莫兰见他沉下脸来,便笑着问道,“等你的案子结束了,我们就去旅游吧,你应该有假期的,不是吗?”

“那我得申请,我已经好多年没休过假了。”她的提议没有让他的情绪好起来。

“那你以前的假期都浪费啦?”

“我一个人,休假又没事干,再说假期不用好像可以换钱,我都换钱了。”他诚实地说着,又拉拉她的头发恳求道,“我们结婚吧。到时候我可以去请婚假,没人可以拦我。”

“难道不结婚,就不能请假了吗?”莫兰惊讶地问道。

“人家只有请婚假,哪有请假陪女朋友出去玩的?”

她没吱声。他看了她一会儿。

“算了。”他放开了她。

“你不吃午饭了吗?”她问道。

“我吃过了。”他心情不好。

他走到客厅里,和衣躺到沙发上,看着她端出一碗面来。

“那我就自己吃了,你好好睡。”莫兰不理他,自顾自把那碗她精心烹制的青菜蘑菇鸭汤面端到餐桌上来,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哪知她才吃了没两口,原来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他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走到她身边,一把抢过了她的面碗。

“吃这么大碗面你会发胖的。还是我来帮你解决吧。”他蛮横地说了一句,便呼哧呼哧热气腾腾地吃了起来。

“你不是吃过午饭了吗?”莫兰惊讶地望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

“我连早饭都没吃。”他一边吃一边回答。

“你想绝食啊?”她用餐巾纸替他擦去嘴角快滴下来的汤汁。

“我很忙,我哪像你那么空?我一直在处理事情。”他表情严肃地回答道,“好不容易到中午,事情终于告了一个段落,我就回来了,哪有功夫吃饭。对了,今天我不用去了,这可是我难得的休假,我得好好睡它一觉!你陪我吗?”

说到最后一句,他忽然眼眸朝她一转。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眼圈都黑了。”她笑着说。

“你不想跟我结婚?是因为我穷还是因为我那天表现不好?”他忽然冷冰冰地盯着她问道。

他的话让她措手不及,他都想哪儿去了?

 

“既然如此,那天你为什么不拒绝我?为什么要让我上瘾之后,你才拒绝我?你还说我是未成年人!”他似乎很生气。

她蓦然发现只要是他心情不好,就会把所有的事都一古脑儿地往坏处想。她知道如果现在她不给他句话,他就会沿着这条路一直胡思乱想下去,于是她站起身走到他身后,搂住他的脖子,轻轻摇了他两下。

“发什么脾气呀,结婚是大事,总要等我爸妈回来再说吧。而且,谁说你表现差啦?我说你未成年,是想夸你精力充沛,你真是听不懂别人的话。”她觉得自己这么哄他,还真像是在哄个未成年人,都快笑出来了,所以她说完,赶紧放开他走进了厨房。

她决定再给自己做一份午餐,忽然想起了冰箱里的醉蟹和早上的皮蛋瘦肉粥还有一点没吃完,正当她打开冰箱的时候,她听到他在外面嚷。

“你今天一点都不可爱,也不美。”他的声音很大,似乎故意要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莫兰没理他,专心做着自己的午饭。

几分钟后,她端了自己的新午饭坐到餐桌边时,发现他竟然没把面吃完。

“你今天怎么吃得这么慢?平时你早就吃完了。”她惊讶地问道。

“我等醉蟹啊。”他笑了起来。

“现在发现你还真馋。”莫兰笑着掰了一块醉蟹丢给他,心想这家伙转眼情绪又好了,真是个未成年人。

“嘿,我吃你的醉蟹,是看得起你。”他咽着口水笑道,“对了,我们在路辉的口袋里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什么路边的野花不能采,我数了数,一共18个字。”

“真的吗?”莫兰对此很兴奋,她舀了一口粥送入嘴里,“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什么?”

“李一亭的那件案子,走在李一亭背后袭击他的人不是星光之箭,而是他的搭档。这个人也可能是初次参与这种时间紧迫,现场感很强的谋杀,所以非常紧张,放错了证据,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她根本不知道那些歌词代表什么,也就是说,凶手和搭档之间存在盲点,他们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告诉对方。线索和证据如此复杂,我看星光之箭也不会有那个耐心一一向他的搭档解释,他肯定是交给她一堆东西,让她完成。凶手的搭档应该是个女的,其实,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莫兰朝他眨眨眼睛。

“是谁?”他很感兴趣。

她用手指在桌上写下了这个人的姓。

他非常惊讶。

“是她?”

“八九不离十。现在就差不在场证明了。”莫兰笑嘻嘻地瞅着面前的男朋友,“我已经查过驾照档案了,就差当时的口供资料了,乔纳说今天会拿回来给我看,只要相符合,你就可以动手抓人了。这样两个人就都齐了,就可以完成任务了,到时候案子结了,我们就可以出去旅游了,开心吧。”

高竞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听了莫兰的那番话。高竞表面上露出了笑容,但他心里仍觉得不太踏实。他总觉得路辉不是他要找的人,虽然路辉在很多方面符合凶手的特征,但他总觉得吴坚的可能性要比路辉更大,所以,虽然这次伏击行动取得了成功,同事和下属们都一片欢欣鼓鼓,但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今天上午,他又最后一次提审了陈远哲。虽然经过前一天晚上其他同事的通宵审问,陈远哲仍然铁口承认是自己干的,但到了今天上午,他看上去好像还是有点支持不住了。高竞走进审讯室的时候,陈远哲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看上去已经精疲力竭,快昏过去了。

“你再说一遍,王双石的眼睛你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什么时候,具体的地点在哪里?”同样精疲力竭的他,用近乎冷酷的口吻问道。

他知道这个问题,其他警员已经问了陈远哲有上百遍了,任何人都受不了回答一百遍同样的问题。他只看见陈远哲的头慢慢从桌上抬起来,额上满是汗水。

他没有立刻回答高竞的提问,只是眼睛里充满了怨恨,好像在说,你为什么跟别人一起折磨我,为什么!

“快点回答!”高竞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一边用手指敲敲桌面。

“我捡的。”过了好一会儿,陈远哲才轻声说。

捡的?高竞立刻来了精神,这可是听了100遍陈词滥调之后的新答案。看来强大的审讯攻势最后还是摧毁了他的意志,今天的陈远哲连调侃他的力气都没有了,高竞望着他那张大学一年级新生的年轻的脸,不由地心生同情。

“在哪里捡的?”他口气缓和地问道。

“在抽屉里,那天我回来就看见它在抽屉里。”

“在谁的抽屉里?”

“在我房间的抽屉里。戴文的别墅。”陈远哲望向别处,并眯起了眼睛。

“什么时候发觉的?”

 

“我回来的那天晚上。”

“那几天你上哪儿去了?”

“我去野营了。”

“一个人?去了哪儿?”

“山里。我向来喜欢一个人。”

“为什么突然会出去野营?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陈远哲沉默了一会儿。

“我跟戴文吵了一架。” 他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高竞对陈远哲今天的表现相当满意,因为这个臭小子似乎终于停止胡说八道和暧昧的表达方式,终于开始说人话了。想到这里,他都忍不住要给小弟弟倒杯茶了,但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念头。

“你们为什么吵架?”他问道。

这个问题好像点到了陈远哲的痛处,他别过头去,不愿意回答。

“为什么吵架?”他又问了一遍。

“你问他去!”陈远哲赌气一般说道。

“出了什么事?”高竞耐着性子问道,“你不说,审问时间就得延长。而且,我也很累了,我也想休息了,你不说,我就让别人来问你了。”

陈远哲回过头来瞄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

“他把我药倒了。”陈远哲歪着头望向墙角,随后目光又飘了回来,“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跟他躺在一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总是喜欢这样干。他知道我醒着的时候,他不可能成功。”

陈远哲那张无比俊美的脸上露出羞愤的表情,这还是高竞头一次在陈远哲的脸上见到这种表情。但想想戴文做的事,陈远哲的反应也算正常。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趁早离开他?”高竞问道。

“他对我很好,在我生病的时候,总是守在我身边。”陈远哲忽然轻轻一笑,“当然,他最喜欢我生病的时候了,只有那个时候,我才没力气跟他闹。”

高竞没说话。

陈远哲转过头来扫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再说,他也不会让我走的。自从他认识我后,他就时时刻刻跟着我,如果他没空,就会让那个路辉盯着我,他还在我的房间装了窃听器和探头,如果被我发现,让我拆了,不久又会在别的地方出现,总之,他就是时时刻刻盯着我。”

“你姐姐知道他对你做的一切吗?”

这话好像把陈远哲问住了,他皱起眉头考虑了一会儿才说:

“我没告诉过她。”

“那么,戴文对你姐姐怎么样?”

“很好。”陈远哲冷漠地答道,隔了一会儿,他才幽幽地说,“其实,他们两个都爱我。”

说到这儿,他笑起来,那灿烂的笑容却如鬼魅般阴森。

“他们两个关系如何?”

“姐姐爱他,他也很喜欢姐姐。他说姐姐是一朵玫瑰。你猜他怎么说我?”陈远哲笑着注视着高竞,“他说我是一支箭,正好命中了他的心脏。”

说完这句,陈远哲好像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扑通一声倒在桌上,高竞起初以为他是昏倒了,但他看见陈远哲的睫毛还在颤动,说明他只是在闭目养神。

“好吧,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杀了人?”高竞再次开口问道。

陈远哲没有回答。

高竞忍不住又用手敲敲桌面。

过了好一会儿,陈远哲才开口。

“不知道!我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我喜欢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喜欢我,我的亲人都死光了,唯一照顾我的,只有一个我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的男人,我觉得我还不如死了。对,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别再烦了,我好累啊,我好累啊,”陈远哲把脑袋搁在手臂上,紧闭双眼,眼泪不断掉在桌面上,“哥,我知道你把看作怪物,你希望我死,要么你就干脆枪毙我,要么就别再问了,别再折磨我了,求你了,我好累啊……”

高竞无话可说。

由于缺乏证据,当天中午,陈远哲被释放了。

戴文开了奔驰来接他的小朋友。高竞站在窗口望着他们,他看见陈远哲假装没看见那部车故意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戴文立刻从他的奔驰车上下来,急匆匆地追了上去,他很快就走到了陈远哲的前面,两人在马路上说了一会儿话,戴文似乎终于说服了陈远哲,接着,在马路上,戴文猛然将陈远哲拥入怀中,虽然明知道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但在高竞看来,他们的拥抱倒也并没有显得很龌龊,那很像是兄弟之间的感情。随后高竞看见戴文搂着陈远哲的肩膀,把他送上了自己的车。

高竞在莫兰父母的房间里睡了一下午,直到外面响起门铃声,他才忽然惊醒。他看了一眼枕边的手表,已经晚上7点20分了,想不到他一睡就是7个小时,这一觉还真是香,现在他觉得自己的精力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穿好衣服,开门走了出去,却惊讶地发现余男站在客厅里。

“嗨!”余男朝他一笑。

 

“我……”高竞有些尴尬,因为他只穿了一条背心和一条沙滩裤,而且头发凌乱,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他想解释点什么,但余男马上就打断了他。

“好了,别说了,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余男笑着说,“快点去洗个脸,我们好找个地方聊聊。”

高竞没说话,转身进了盥洗室。

莫兰为余男倒来了一杯饮料。

“博士,你们要谈什么?”她好奇地问道。

“你就是莫兰吧。乔纳经常提起你。”余男笑容可掬地说着,一边上下打量她,“她说你就是马桶上的那个人。”

“乔纳,她,她可真是个粗人!”莫兰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她是话粗理不粗。”余男注视着她,想到她曾经主动提出要跟高竞比试肺活量,就不禁笑开了花,“我今天来是想跟小高谈谈萧展的事,就是当年被他击毙的那个劫匪。”

“他叫萧展?”莫兰很感兴趣。

这时候,房门再次打开,乔纳回来了。

“喂,你这混球果然溜到我家来了。”乔纳一看见余男马上粗声喝道。

“还不是为了工作。”余男彬彬有礼地说着向莫兰伸出手,“谢谢美女接待我。”

莫兰有些意外,但还是跟余男握了手。哪知余男拉了她的手一时竟不肯放。

“我知道很多关于小高的秘密,我们可以私下聊聊。”他凑近她的耳朵低声说道。

这时候,高竞正好从盥洗室出来,看见余男正拉着莫兰的手在她耳边窃窃私语,立刻走上来拉开莫兰被握住的那只手紧紧握在自己手心里。

“喂,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好不好?”他没好气地对余男说。

“你的男朋友是个醋坛子,你可要小心,这样的男人以后容易心理变态。”余男朝莫兰吐了吐舌头。

莫兰笑眯眯地瞥了高竞一眼,没说话。

“别理他,他就这好色的死德性!”乔纳不满地瞪了余男一眼,转头又对莫兰说,“我还没吃饭呢?有什么吃的?”

“你自己去厨房看吧。”莫兰道。

今天吃饭的人可真多,莫兰想,幸好她刚刚趁高竞睡觉的时候准备了一些,本来是想好好慰劳慰劳他的,想不到现在倒成了请客的宴席。

乔纳一走进厨房,就发出一声惊叹。

“妈的,你这死丫头!那么丰盛,居然也不打电话叫我回来吃饭!”

莫兰知道她要大呼小叫,其实她只不过是准备了排骨烧蛋、酸辣白菜、豆芽金针菜、奶油琚蘑菇、青椒肚片、葱油童子鸡、番茄虾仁以及雪菜黄鱼汤,外加两听啤酒而已。她走到厨房去端菜,乔纳突然凑到她耳边问道:“椅子如何?”

莫兰白了她一眼,没回答。

乔纳推了她一下。

“是把电椅。”她没好气地回答道,随后赶紧端着小菜离开了厨房这是非之地,背后却传来乔纳放肆的大笑声。

几分钟后,7菜一汤终于都被端上了桌。

“听说你们今天已经在现场击毙凶手了,恭喜,恭喜。”落座后,余男首先说。

“也没什么好恭喜的。”高竞打开了一听啤酒,递给余男,余男摇摇头,指指自己杯子里的白开水,表示自己只喝这个。

“那我说的东西也可能就对你没用了,你还想听吗?”余男问道。

“我当然想,快说吧。”高竞道。

“我也想听。”莫兰一边说,一边夹了个蘑菇放在余男的碗里,“听说你吃素,博士。”

余男朝莫兰殷勤地一笑。

“萧展一共跟我们谈过三次,每次大约两小时。”余男吃了一口蘑菇,停下来问莫兰,“是你做的?”

“是啊。怎么样?还可以吧?”莫兰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一个醉蟹的蟹盖子,满盖红红的蟹黄让她心花怒放,这是她平生最爱吃的东西之一,而且幸运的是,桌上没有人跟她抢。

“很好吃。便宜这小子了。”余男斜了高竞一眼,又问莫兰,“你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嗯……”莫兰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我喜欢有枪的男人。”

“噢,谁没有呢?”余男道。

“啊?这怎么会呢?就算是在外国也不可能啊。”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跟她说这些,她不懂的。”乔纳哈哈大笑。

莫兰仍然一脸疑惑。

“喂,你别打岔,继续说下去好吗!”高竞有些不高兴地瞪了一眼余男。

 

“好吧,我说下去。”余男斜睨了高竞一眼,发现这个老实人的脸有些微微泛红,于是他暂时打消了调侃他的念头,“先说说萧展给我的整体印象,首先他的外形很不错,虽然有点不修边幅,但是脸长得很有棱角,非常英俊。他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富于感情,他几乎不说粗话,这在低知识层罪犯中也极为少见。虽然看他的经历,他学历不高,但我跟他聊过之后,发现他智商很高,他告诉我,从小他的动手能力就很强,经常能发明一些小东西,他家里的很多小装置都是他自己做的,他没有具体跟我说他究竟发明了些什么,但我记得,他当时要求我们把桌上的一个闹钟拿给他,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我跟郭信两个人都大吃一惊。他闭上眼睛,用几分钟就把那个结构不算简单的闹钟拆成了零件,随后他又用极快的速度迅速把它装回了原样。从头到尾,他都像一个盲人,摸索着干,手指的灵巧程度令人叹为观止。我这还是第一次在心理辅导过程中见识罪犯的现场表演。真是精彩极了!”

29.谢幕的女主角

在离警察局最近的咖啡馆内,莫兰跟景云相对而坐。今天,莫兰约景云出来是为了程岩的遗物,那本便笺簿。她在电话里告诉景云,她准备拿便笺簿去警察局的刑侦实验室作测试,以便知道那第一页的压痕是否曾经存在,同时她还悄悄告诉景云,她要告诉她一些秘密。景云听了她的话,二话不说就答应出门跟她见面。

“就是这本。”景云若无其事地把那本便笺簿放在桌上。

“不,不是这本。”莫兰看着眼前的小簿子,笑着摇了摇头。

“当然就是这本。”

“景云,我有证物的照片。照片上的便笺簿上有个小猫。”她一边说一边把照片拿出来给景云看。

“噢,”景云似乎有些尴尬,“那我可能是拿错了。”

莫兰注视着景云,她没想到一向在她眼里还算聪明的景云,居然会犯这种画蛇添足的低级错误。

“不,”莫兰平静地说,“我想你是故意的。”

景云猛然抬眼注视着她。

“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莫兰朝她笑了笑,“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约你出来吗?”

“你说有秘密要告诉我。”

“的确如此。”莫兰重重点了点头。

“什么事?”景云的脸上马上露出好奇的神情。

“先说一句题外话,听说你曾经为了折磨程岩,跟他比喝酒?”

“没错。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景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你真厉害。”莫兰笑道,“好吧,我找你来的目的是因为我已经破解了真爱俱乐部的连续死亡之谜。我想跟你探讨探讨。”莫兰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真爱俱乐部的资料。

景云看见她手头的大堆资料,十分惊讶。

“原来你准备得那么充分。”她满脸好奇地感叹道。

“可不是,我花了很多心思。”莫兰拍拍手上的资料,“从什么地方说起呢?”

“从你认为最方便的地方说起好了。”景云盯着那堆资料说。

“我本来以为真爱俱乐部的5件死亡事件都是针对负心人的诅咒,结果发现不是,其实都是谋杀。包括你老公程岩。”莫兰冷静地说。

“是吗?”景云并没有显得过于吃惊,反而很感兴趣地催促道,“快说,快说。”

“这些案件彼此有一定的联系,由两名凶手共同完成。”莫兰头头是道地说了起来,“两名凶手,一男一女,除了陈丽莲的案子外,这名女凶手参与了另外四起案子。”

“你这么说有根据吗?”景云似乎觉得她的说法很荒谬。

“从陈丽莲开始,后面四起案子,证物相通,全被混放了,凶手刻意用这个被害人的遗物来建立那个被害人的现场证据,所以后面四起案子是相连的,是同一组罪犯所为,至于是否男女搭档,这一点我稍后会说明。至于……张键林的案子,它跟后面几起不一样,它是被单独列开的,它是纯粹的初犯。” 莫兰注视着景云说。

“为什么这么说?”景云似乎很困惑。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案子很怪,虽然伪装成抢劫杀人案,但其实非常不合理。首先是手表,劫匪没有拿走张键林腕上的手表,后来警方证实那手表是假的,但其实在那条幽暗的小巷,真正的罪犯是不可能有时间和心情去检验手表的真伪的,所以不管怎么样,劫匪都应该把手表拿走才更合理,但是他却没有,这只有一个可能,凶手知道那手表是假的,那时候,他没有考虑到作为一个真正的劫匪,即使是假表也应该被当作真表拿走。这是第一点。”

莫兰发现景云听得很认真。

“第二点,张键林曾经在超级市场买过一小瓶威斯忌,但是警方在现场却没有发现它,法医鉴定说张键林死前没有喝过酒,那么谁会拿走呢?只有罪犯了。罪犯肯定会喝酒,不然不会把酒拿走,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做。第三,凶手采用了完全没必要的双重袭击,即又用镇纸砸,又用刀砍,这说明凶手很可能是初犯,首次亲手杀人她感到很紧张,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顺利杀死对方,所以他很可能在体力上无法跟张键林相抗衡,所以这个缺乏自信的劫匪很可能是个女人。事实证明,真爱俱乐部的案子离不开女人,因为男人全都被杀了,而这个凶手必然是非常了解这几名死者的,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你们几个女人中的一个。”

景云只是笑了笑:“这完全是臆测。而且这跟后面几起案子有什么关系?”

“关于这点我后面就会详细说明,为什么我会这么肯定谋杀了张键林的这位女士,就是后面四起案子的凶手之一了。因为这还牵涉到另一起连环谋杀案。噢,好复杂。”莫兰笑着摇了摇头。

“那好吧,说下去啊。很有意思。”景云笑着说。

“好,再来说说第二个案子,陈丽莲的案子。我该说,杀陈丽莲的凶手跟杀张键林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杀陈丽莲的是个男人。他很可能提议跟陈丽莲玩一种叫作目送秋波的游戏,这个游戏的规则是,两人的脸相距很近,注视着对方,不能动。我估计那男人坐在她的腿上,抓住她的双手,这等于将她固定在了那里,这个男人很可能用一个塑胶袋套在她头上,然后骗她说让她幻想自己跟另一个人在一起,正当陈丽莲听他的话开始沉醉于幻想的时候,他突然双手伸到她脑后收紧了塑胶袋,她的身体已经被男人固定住了,无法挣扎,而且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于是她就这样被闷死的。跟张键林的案子相比,这个凶手显得非常冷静,做事干净利落,完全是个老手。”

 

“目送秋波?”景云很疑惑,又似乎很感兴趣。

不出所料,景云根本从来没听说过这回事,莫兰为对方的反应再次证实自己的猜想而感到满意。

“是一个很具诱惑的游戏。”莫兰心想,想不到自己发明的这个游戏会被凶手利用作为杀人的工具。

“再来说说第三个案子,李一亭的案子。需要说明一下,这是上述两位凶手首度合作。案情首次出现游戏成分。凶手在李一亭的口袋里放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这些东西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每一件都代表了一个数字,而这个数字则按序列指向英文字母表中的一个字母,所有的字母合在一起,就成了一个英文单词driver,就是司机的意思。这是凶手留下的破案关键词,其实也只有那个司机可能杀人,只有他一个人跟出去,他在背后袭击了李一亭,而他的同谋则在车里负责给李一亭打电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景云没有说话,听得十分认真。

“接下去,再说说第五个案子,蔡英东之死,这是两位凶手合作的第三个案子。蔡英东死的时候,凶手留下的破案关键词是lover,也就是说,蔡英东是因情人而死的。但其实蔡英东并没有固定的情人,他只有一个初恋情人陈丽莲。我们都知道,他为了跟陈丽莲联系,专门买了一个神州行电话,警方调查显示,在陈丽莲死前,有个男人曾经用神州行给她打过电话,宋彩琳也说,蔡英东每天要给陈丽莲打电话,所以他很可能在陈丽莲出事的那天晚上给她打过电话,他跟陈丽莲如此频繁的联系,我想陈丽莲可能跟他说过什么。警方的资料显示,她在死前打过两个电话,两个都只维持了2分钟而已,第一是神州行,第二个则是附近的公用电话,我想她很可能急匆匆挂了蔡英东的电话,同时说了些什么,比如,我不跟你说了,有个电话进来了,可能是谁谁谁打来的之类的,所以,我怀疑他被杀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些什么。”

“上次宋彩琳跟我们聊天时说蔡英东其实并没有跟什么真正的护士交往,但警方的资料上却说,那个女人曾经给宋彩琳打过电话,说蔡英东每周都去她家,还说希望宋彩琳让路,我觉得奇怪,既然蔡英东并没有跟一个现实中的护士有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电话呢。我今天在见你之前给宋彩琳打电话核实这件事,她说她的确收到过这女人的电话,但自从蔡英东死后,就没有下文了。她也觉得这事很奇怪。我的想法是,”

莫兰停顿了一下才说下去,“有人冒充蔡英东的女朋友打了这个电话,目的就是希望让宋彩琳有个印象,蔡英东确实有这样一个女朋友,他的死可能跟这个女人有关,其实这种做法看上去更像是为了掩饰蔡英东跟另一个女人的关系,那就是陈丽莲。其实蔡英东只跟陈丽莲联系得最频繁。那么是谁可能打这个冒充电话呢?当然是跟陈丽莲的死有关的人,也是那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人。打电话的人只知道蔡英东跟网上的护士有关系,却不知道这种说法后来被宋彩琳否定了。顺便说一句,我后来问过宋彩琳,为什么她不把蔡英东跟陈丽莲的事告诉警方,宋彩琳说,蔡英东死的时候,陈丽莲已经死去很久了,所以她觉得这事跟陈丽莲扯不上关系。当时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那个给她打电话的女人身上了,看来凶手的计谋还是得逞了。”

景云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

“好吧,最后来说说程岩的案子,你老公。”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莫兰朝景云笑了笑,“他的破案关键词是,phone,,实际上,他打了20分钟天气预防根本不可能,所以我想,这个20分钟的电话是别人打的,当时程岩已经死了,打这个电话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某人的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如果程岩在那个电话之前已经死了,那么这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就站不住脚了。”

景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莫兰。

 

“干吗不说下去?你叫我来,不就是要告诉我答案。”景云不紧不慢地说。

“我查过你在那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有邻居说,7点40分左右看见你回来,你说自己去超级市场了。而7点10分至35分,这段时间正好是程岩拼命打天气预报的时间。实际上,如果那时候程岩已经死了,你就没有不在场证明了。至于他在公园里打电话给你,打的是你的手机,你可以在任何地方接电话。”

景云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但她仍然维持很好的风度。

她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一边喝了一大口咖啡。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道。

“好吧,我现在来归纳了一下,真爱俱乐部的凶手应该必须具备以下几个条件,女性、会喝酒、知道张键林的手表是假的、会开车、在程岩的案子里没有不在场证明,知道蔡英东有个护士女网友的第一套版本,宋彩琳说,她只跟你一个人提起过蔡英东跟护士女网友好的事,所以这里面唯一符合所有要求的人,就只有你。”

短暂的沉默。

景云低头注视着桌面,仿佛陷入了沉思。

“你怎么能肯定我会开车?”过了一会儿,景云抬起头以辩解的口吻问道。

“这是你自己说的。”

“我自己?”

“你上次说,陈丽莲在酒吧喝酒,你也在那里玩,后来是你送她回去的,就在她的公寓下面,你碰到了她老公,你说你跟他们夫妇告别后,你走出一段,回头看见她的老公跟陈丽莲就在你们开回来的那部车里亲热,你自己说,陈丽莲当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所以把车开回来人就只能是你。你也许用假的驾照去应聘动物园内观光车司机,但实际上,你的确有本真驾照,只不过是几年前被吊销了,这我已经查过了。”

景云面无表情地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随后给自己点了支烟。

“还有吗?”她把香烟举在耳边,冷漠地问道。

“你跟方凯灵说程岩在临死前给第三者买过戒指。可是,程岩死的时候手里捏的是一个空首饰盒,你怎么会知道那里面原来装的是一枚戒指呢?我调查过,程岩是在出事当天下午买的这枚戒指,商店的监控录像证明了这点,他买戒指的目的很可能是为了讨女朋友的欢心,按理说,他要求你离婚,他不会拿戒指的事来刺激你,他不会告诉你的,所以,你知道这件事的唯一可能就是你曾经在现场。”

景云不说话,望向窗外。

“你一定很后悔一开始告诉宋彩琳蔡英东跟陈丽莲的老关系,因为你告诉她的时候,你们还没打算杀掉他们,也不知道这种说法会对以后产生什么影响。所以你后来才不得不画蛇添足地打了那个冒名电话。那个电话是你打的。”

“你根本没证据。”

“别急,接下去听我说。”莫兰不慌不忙地说了下去,景云的冷静让她有些吃惊,也让她心里轻松了一些,她最怕碰到张牙舞爪的罪犯了,那样她根本不可能说得那么尽兴,而且还可能会脸上挂彩,她可不想受袭击。

“再回来看看李一亭、程岩和蔡英东的案子。”莫兰一边在纸上比划,一边抬头看一眼景云,“我曾经问过你,便笺簿上剩下的页数是多少。”

“对。”景云点了点头,看来这问题对她来说是个谜。

“你说是8。这说明我的判断是对的,程岩口袋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代表一个数字。我来具体解释一下,”莫兰在纸上比划着,“程岩留下的东西是5枚1元硬币,就是5、一条领带,上面的数字是N,16路公交车是16,黑色记号笔上的数字是15。所有这些号码,编在一起就是pone,我当时就觉得缺一个号码,就是h,于是我就想起了那本便笺簿,由于警方不知道便笺簿的页数可能代表一个字母,所以当时并没有留意,也没有标明页数,这就是我上次打电话跟你核实的主要目的。”

“所以所谓的第一页有压痕的说法只是幌子?”景云冷笑着,皱起了眉头。

“不错,我得引开你的注意。另外,我猜你并不真正了解便笺簿页数的含义,因为他没有告诉你。”莫兰喝了一口咖啡,顿了一顿才说,“你的那个他,他瞒了你许多事。”

“何以见得?”景云立刻沉下了脸。

“从李一亭的那件案子就能说明这一点。程岩案子的线索和蔡英东案子的线索都很完整,但李一亭那件案子的线索却是有缺失的,歌词漏写了,本来应该写18个字,正好对应英文字母R,但却漏写了10个字,导致字母对不上,这说明李一亭案的凶手跟后面两件案子的凶手不是一个人,他不了解歌词在这个案子中的真正意义,另外也说明,杀死李一亭的凶手可能是个粗枝大叶,数字概念很差的人。我后来发现,其实只有李一亭那件案子,是由你一个人完成的,蔡英东的案子你负责的是打电话引开宋彩琳的注意,真正操作的人是他,而程岩的案子,你先回去制造你的不在场证明了,他负责留在公园布置现场。我没说错吧,”

“其实,如果你真的知道便笺簿页数的意义,你就不会被我的幌子迷惑,也不会那么老实告诉我便笺簿的真实页数了,这充分说明,他没有跟你说过他布置那么线索的真正意义,这也导致你在李一亭这个案子里犯了错。”莫兰说到这里笑了笑,“所以后来,你的他为了说明这一点,特地把那张字数完整的歌词塞到了替死鬼路辉的口袋里。他是用他特殊的方式,把线索补齐,同时也在向警方暗示自己是两个连环杀人案的主凶。”

 

景云深吸了一口烟,忍着没有说话,莫兰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现在只想快点把事情说清楚,因为她已经跟高竞说好,他们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你今天的话可不是一般的多,还有吗?”过了好久,景云才冷冷地问道。

“还有一件事。陈丽莲的电台事件。”

“那件事怎么啦?”景云深锁眉头。

“我从电台里找到了当天的录音,我听过了。很明显,故事里的女主角是冷杉。”莫兰一想到那段内容作呕的电台录音,口吻立刻变得生硬起来。

“你怎么知道是她?” 景云警觉地盯着她。

“杜慧告诉我,冷杉在2002年出走过,那名男主角也承认,他的确在买台灯的过程中跟冷杉相遇,并且两人有了交往。”莫兰忍着怒气,静静地瞥了她一眼说下去,“可是,时间是发生在2002年5月,这一点,杜慧和男主角都已经确认了。但是那个女人上电台倾诉却是在陈丽莲出事前的两个星期,也就是2005年10月4日。男主角说,他后腰中刀和被黄疯蜇都发生在2003年,而自从2005年7、8月间他跟冷杉分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所以冷杉不可能知道2003年他受的伤,因此,我认为,上电台倾诉的人不是冷杉。”

景云的脸变得青一阵白一阵,莫兰发现,揭穿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很大。

“男主角说,在冷杉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跟其他女性交往过,更没有跟任何女性有过肌肤之亲,所以可能知道他受伤详情的,只有对他造成伤害的人。那就是经常跟他通电话的星光之箭,当然,也可能还包括他的女搭档,因为他必须让这个会开车的女人相信,他一再伤害这个警察,纯粹是因为恨。于是这个女人自然就信以为真。”

景云脸色铁青,但她没有打断莫兰。

“冷杉不可能是凶手的女朋友,因为她体弱多病,没办法完成攻击李一亭的任务,而且她的个性也不是那种会去电台乱说的人,她也不会开车,陈丽莲也不可能,因为她被凶手杀了,杜慧根本与这事无关,否则她不会主动跟我提起冷杉出走的事,方凯灵就更没关系了,她对此一无所知,她当时正在跟老公闹离婚,李一亭被杀就是在电台事件之后一个月。”莫兰说到这儿,她停下来,注视着景云,“冷杉出走的时候,曾经到你家住过一段时间,当时你还通知杜慧接她回去。当时冷杉住在你家的时候,肯定跟你说了不少她的事,所以你才会知道这段台灯情事,不是吗?其实你是男女主人公之外唯一的知情人。”

“电台里的女人曾经特别提起,女主角离开那个男人后,曾经到一位当导游朋友家里去彻夜长谈。她说,当时的日期我还记得很清楚是3月17日,请注意,她说的是2005年3月17日,这一天正是张键林案发日。她们彻夜长谈,也就是说,她们两个都不可能跑到公平巷去杀害张键林。但其实,我觉得这恰恰说明,其中一个正是杀害张键林的凶手。因为陈丽莲根本就没有这段风流韵事,而有事的冷杉则根本不需要不在场证明,她的不在场证明铁得要命,她跟三个朋友在搓麻将。所以,就只剩下了一个人,电台里说跟陈丽莲彻夜长谈的导游,就是你,景云,你,你也是唯一的知情人,是你去电台说了那件破事。你为什么需要这个不在场证明呢,因为你就是凶手。”莫兰喘了口气才说下去,

“为什么你要相信男人说的话?也许他在撒谎呢?也许在那之后,他曾经跟冷杉交往过,你只是不知道。”

“如果是这样,冷杉还能活到今天吗?”莫兰目不转睛地盯着景云,她深吸了一口气,像刚刚从闷水游戏中释放出来,“其实正因为高竞跟冷杉的关系很疏远,所以她才能活下来,才没被星光之箭发现。”

景云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高竞的女朋友,不久前还给你打过电话。你是不是没听出我的声音?这不奇怪,因为我说话的时候嘴巴里含了一颗糖。那天晚上,你给我打电话我没接,你知道我干什么去了。我给你们每个人打了一圈电话,结果,就你不在。你跟我说你在外面,你果然在外面。”莫兰胸有成竹地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