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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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乌瑟·铎尔来到城中为他们工作,于是情况发生了变化。我不知道他干了或说了些什么,但突然间,恐兽计划复活了。由于他带来的某些信息,尘封的项目获得了新生,自从锁链建成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没人知道它们是多久之前建造的,也没人了解当时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过后,我的任务便完成了。他们开始转向别的工作。”

那是嫉妒,贝莉丝意识到,他遭到了抛弃,被无情地一脚踢开。约翰尼斯的研究工作——约翰尼斯本身——对召唤恐兽至关重要,但随后的工作却不需要他。

贝莉丝巧妙轻柔地戳弄着他的伤口,时不时用毫无意义的细枝末节刺激他,以达到探查的目的。

约翰尼斯生气时,更乐意严肃地谈论人们对这项计划的疑虑。

他们在木船上漫步,经过一处处覆满植被的烟囱与舱壁。贝莉丝不动声色地挑拨着约翰尼斯的怨恨,通过盘问了解到一点一滴的情况。

一旦贝莉丝开始留意,她总能在各处听到相同的名字与传闻。舰队城的忠诚就像一层薄薄的涂料。焦虑与争议清晰可辨,仿佛清漆底下的木纹。

她惊异地发现,持异议的不只是日泽区和圆屋区的要员。就连某些嘉水区最为历久的忠实仆人也是怀疑论者,跟反对派保持着联系。

疤脸情侣的舆论统一并不稳固,她意识到。围绕着这些不满情绪,最经常出现的名字是西蒙·芬奇,人们总是一次又一次提到他,不过这多多少少在她意料之中。

贝莉丝开始搜寻他。

她向所有熟人打听西蒙·芬奇。凯瑞安妮耸耸肩,但表示下次会留意。约翰尼斯似乎不以为然,什么也没说。她偶尔与谢克尔见面,有一次,他点点头说,“安吉提到过他。”贝莉丝假装露出一丝淡淡的兴趣,并让谢克尔继续打探。

街头巷尾充斥着年轻人,有的斜倚在栏杆上朝城中的猴群丢石子,有的坐在酒馆里玩般子,掰手腕。她的询问在他们中间传开了,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和人际关系,人们经常雇用这些少男少女来跑腿,然后塞给他们几个零钱,一点点食物,或者答应帮他们点儿小忙。

贝莉丝的问题通过他们传遍了嘉水区、谢德勒区、底安信区和书城的酒馆。

在新科罗布森,一切缺乏管制的活动都是违法的。舰队城不一样,毕竟这是一座海盗城。只要没有直接对城市构成威胁,当权者并不理会。跟许多其他秘密一样,贝莉丝的探询无须特意躲躲藏藏,不像在家乡,得提防着国民卫队。在这座嘈杂的城市中,她的询问很容易就迅速传播开来,并留下一串线索,明眼人一看便知。

“你要找我。”

赛拉斯站在贝莉丝床边。她还没有脱衣服,正抱着膝盖在汽灯下读书。片刻之前,她还是孤身一人。

又是魔法,赛拉斯?她心想。

今天是玳瑁季的第十血痂日,也是本季度最后一天——一个节庆日。街上一片喧闹,人们喝得醉醺醺的,高声欢笑叫嚷。船和街道都挂满了彩色幕幔。空气中充满焰火和碎纸花的气味(然而水下的工作仍在继续)。

“是的。”她说。

“小心点,别到处宣扬你跟叛党勾结。”

贝莉丝笑出声来。“嘉罢在上,管他呢,赛拉斯。看看你——或者说芬奇先生——的朋友都有谁。其中一些人显然比我来头大得多。你真的跟海德里格一起喝酒?”他没有回答,“所以我猜没人会在意我。”

他们沉默地对视着。已经多少回了?贝莉丝无助地想。每次都是偷偷摸摸的密谈——夜幕笼罩之下,在我房间里一边喝茶,一边讨论各种已知和未知的情报……

“他们别有所图,”她说道,听到自己阴谋似的语调,她几乎苦涩地笑出声来,“恐兽并不是终点。奥姆正加紧学习盐语,他们已经把他调走,参与新的秘密计划。甚至有些科学家都感觉被排斥在外。他们有个核心团队——丁丁那布伦,疤脸情侣,奥姆——这一次,乌瑟·铎尔也在列。他们别有所图。”

赛拉斯点点头,显然他早就知道。

“那么,”贝莉丝问道,“他们想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说。她不知是否该相信他。

“假如能查出他们的计划,”她说,“也许我们仍有机会……离开这里。”

“真的,”他缓缓地说,“我查不出他们的计划。要知道的话,我当然会告诉你。”

他们互相打量着对方。

“我听说乌瑟·铎尔在追求你。”他继续道。他并非故意惹人厌,但他的讪笑让人恼火。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贝莉丝生硬地说,“有时我感觉正是如此——他在追求我——但那要是真的,天哪,他也太缺乏技巧了。有时我觉得他另有目的,但猜不出是什么。”

沉默再次降临。室外,一只猫开始哀嚎。

“告诉我,赛拉斯,”贝莉丝说,“这是你的领域。他们的计划有认真的反对意见吗?我是指认真的?要有的话,我们能不能借机逃离此地?这能帮上我们的忙吗?”

我究竟在动什么脑筋?她心想。我们已经送了一则消息回家乡。我们已经救了它,嘉罢在上。除此之外,我们不可能拉拢任何帮派,也无法说服任何人带我们回家。

赛拉斯号称想要逃离,但他潜伏在舰队城中,避开众人的耳目,摇身一变,成了西蒙·芬奇,他仿佛悬在一张由买卖、流言、人情和恐吓构成的网中——这都是生存技能。赛拉斯正在适应环境。

贝莉丝无计可施。她没有秘密计划可以执行。

她仍然会梦到从新科罗布森到铁海湾的那一段河流。

不,她激烈而固执地思忖。不管真相如何,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多么无望——我绝不放弃逃离。

她费了好大劲才点燃这把冰冷的怒火,激起逃跑的欲望,如今,要她掐灭这个念头是不可容忍的。

在她的思维深处,始终大声说着“不”,即便有疑虑也无法将其冲淡。

第二天醒来后,她迎着暖风斜倚在窗口,注视着疲惫宿醉的工人在街道和甲板上清理前晚庆典留下的垃圾。他们扫出一大堆碎屑与彩纸,还有假面派对的饰物,以及吸毒遗留的残渣。

“高粱号”井架顶端已不再涌出翻滚的火焰。钻井台停止了运作,开采出的石油和岩乳被贮存起来。越过一片舰船的屋顶,可以看到各种蒸汽船、拖船、矮胖的工业船,全都朝着城中驶回来,仿佛铁屑受到磁石的吸引。贝莉丝看着船员们再次将它们系到舰队城边缘。

等到所有伺服船只全都与城市挂到一起,它们起航朝东南方进发。黑烟滚滚,马达轰鸣,消耗着大量掠夺来的煤炭和一切可燃物。舰队城开始缓缓移动,速度极其缓慢。

下方清澈的海水中,潜水员们仍在工作。一艘艘舰船继续遭到肢解,所得的材料被送往工厂。无穷无尽的飞艇排成一条长龙,来往于舰船残骸与锻造炉之间。

隐藏于波浪底下的巨型笼套周围,海水缓缓地流动着。舰队城的前进步伐几乎难以察觉:每小时仅一到两英里。

但它并未松懈。它永不停歇。贝莉丝知道,抵达目的地之后,锁链将被放入海底,魔法将开始启动,一切都将发生改变。她又听见自己在说“不”,拒绝默默接受,拒绝以此为家。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对她的需求越来越少。她为工程师们提供翻译的频率也降低了,而建造笼套的员工们永无止境地工作着,设计结构中的难题被逐一克服。贝莉丝感觉自己渐渐远离项目的核心。

只有铎尔是例外。他仍会找她谈话,仍会请她到他船舱里喝酒。他们之间仍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但贝莉丝搞不清究竟是什么。铎尔的讲话依然隐晦难懂,令她颇为困扰。他又带她到疤脸情侣房间底下的漏音小屋去了两次。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跟他走。每次都是在夜间,偷偷摸摸的。她听见他们喘息的话语,听见痛苦和欲望的呻吟。这种情绪依然令她惊骇,也让她感觉恶心,仿佛胃里存有腐物一般。

第二次的时候,她听见他们发出自认为代表着愉悦的嘶嘶语声,翌日,当她和奥姆一起进入会议室,疤脸情侣瞪视着她,他们额头上凝结着深深的血疤,那是新的伤口,呈镜像对称。

贝莉丝不知所措。她曾听到他们沉溺于变态的激情,一想到必须接受这种人的支配,她便感觉无法忍受。

不。

天气继续转热,日子一天天地消逝,转眼两个星期过去了,笼套已接近完工,赛拉斯没来找她,铎尔依然目的不明。她逐渐远离权力的中心,无须每天与疤脸情侣见面,虽然因此而松了口气,但也担心自己失去作用。等到最后那点似是而非的权力消失之后,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被困住了。然而,贝莉丝脑中的声音变得更加坚决,更加清晰无比。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