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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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笑了半晌,才擦去眼角的泪水:“你当我是傻的么,什么都不管不顾就敢打东官第一红人?如今啊,该担心的不是咱们,应该是太子殿下才对!不信你等着瞧,他这个太子啊……”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了看天色,“哎呀”一声換了话题:“天都快黑了,天后那边还惦记着夫人呢,只怕晩膳都备好了,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吧,六郎也该饿了。”

琉璃也是伸手擦汗,无语望天,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刘氏还有说话大喘气的毛病呢?她不知道这么说话,真的很吓人吗?不过天色真是不早了,宫门肯定已是层层紧闭,天津桥多半都已落锁,眼下李贤显然不会派人送他们回家了,除了去武后那里,她还真没有别的选择。

她满面感激地笑了笑:“劳烦天后惦记,臣妾真真是羞愧无地。”

刘氏也满意地笑了起来:“夫人又说客套话了,快走吧。”

东苑离皇后所居的甘露殿并不算近,两人坐着檐子七折八拐到达武后寝宮时,暮色已深,殿堂里灯火通明。武后穿着一身家常的素面衣裙靠坐在内室的屏风榻上,在明亮烛光下,她的容色似乎比平日更显温柔平静,看见琉璃几个走进来,脸上甚至还露出了几分亲切的笑意。然而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再见到这样的笑容,琉璃心底却是一阵剧寒,只觉得自打认识武后以来,从来没有哪一刻,她显得如此可怕!

武后的目光微微一转,便落在了光庭身上:“这就是六郎?快过来给我瞧瞧!”

琉璃忙带着光庭上前大礼参拜。武后仔细看了两眼,点头笑道:“模样不如你家四郎五郎生得好,不过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这话从武后嘴里说出来,分量自然又是不同。琉璃笑道:“多谢天后!”光庭有照葫芦画瓢地说了一遍,那带着稚气的清脆声音把武后又逗得笑了起来:“原来还是个机灵孩子!今日倒是委屈他了。”她转头吩咐身边的宫女:“你去让下面人准备晩膳吧,顺便再拿些点心上来,瞧六郎这模样也该饿了。”

琉璃这才注意到武后身边伺侯的居然不是玉柳,也没瞧见上官婉儿,想了想便问道:“怎么没瞧见玉宫正?”

武后眉头微蹙:“她去年冬至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利落,开春后刚好了些,去温泉的路上大约受了劳累,又有些咳嗽了。

琉璃忙问:“她不要紧吧。”

武后微微揺头,眉头却依然没有松开。刘氏在一旁叹道:“姑母放心,有您这份牵挂,玉宫正定然会早日好起来。”

武后点了点头,那边宫女已用镂红牙盘端了几样小点心上来,武家大娘一路都不大安生,此刻却也和光庭一道规规矩距地道了谢,凑在一起吃起了点心。武后笑着点头,突然指着武家大娘子问道:她脖子上带的是什么?怪稀罕的。”

琉璃顺着她的手指一看,那在大娘子胸前闪闪发光的,可不就是上回刘氏从她那里拿的鎏金翼马胸饰?刘氏又加了个金箍做成了项圈,虽然有些不伦不类,看去倒是愈发华丽醒目了,刚才她心里有事,竟一直没留意到。

刘氏笑道:“殿下好眼光,这可不就是华阳夫人送的稀罕物?大娘爱得什么似的,这些日子就没取下来过,今日听说六郎进宫,更是巴巴地要戴着去找他玩儿。大娘,你快过去给六郎瞧瞧,这项圏好看不好看?”

大娘子笑嘻嘻地抬头拉住了光庭的手:“好看!”

众人都笑了起来,武后却叹了一声,转头对琉璃道:“今日的事我也听说了,若不是大娘子惦记着六郎,阿刘倒也不会想起要过去那一趟。”

琉璃心知绝不是这么回事,却也只能煞有介事地点头:“正要多谢大娘子呢!不知刘夫人这两日可得闲?我也好带六郎登门道谢。”

刘氏脸上一喜,刚要说话,武后却淡淡地道:“你这几日还是少出些门吧。今日的事我也听说了,阿刘去寻你原是好意,可她也太鲁莽了些,居然动了东宫的人。无论如何,事情总是因你而起。如今太子的气性愈发大了,我都要退避着些,你这几日出门还是小心些才好,还有你家那几个儿郎……”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琉璃,没有说下去。

琉璃心头一跳,武后的意思是,太子会报复她?甚至报复几个孩子?想到李贤刚才那怨毒刻骨的一眼,看着武后此时含义不明的目光,她心里不由一阵发寒——李贤不是干不出这种事的,更关键的是,今日武后急着召见自己,如今又这样暗示自己,到底是什么打算?

琉璃越想心头疑惧越深,还未想好如何回话,武后已转头看向了刘氏,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你也莫要不服气。今日我让你带人过去,是怕你被刁难,却不是让你去耀武扬威的!谁让你如此多事?自己惹祸也就罢了,还把旁人陷于了不义之地,日后六郎若是出了一点差错,你拿什么来填?”

刘氏麻利无比地脆了下来:“姑母,姑母恕罪!”

琉璃也只得跟着脆下:“天后息怒,今日刘夫人也是被逼无奈,都怪琉璃太过无能,不能怪刘夫人!”

旁边的两个孩子一见这架势,也都吓得丢下点心脆下了。

武后头疼地揉了揉了眉心:“罢了罢了,先起来吧,大节下的,莫吓着六郎和大娘。我恕罪不恕罪的有什么打紧,只要大娘不怪你就好。”

刘氏转过身来,毫不犹豫地拜了下去:“夫人莫怪,是阿刘莽撞了。”

琉璃还礼不迭:“夫人千万莫要如此,今日若不是夫人过去,我还不得脱身,连六郎都不定还要受多少委屈,我感激夫人还来不及呢!”

两人对着行礼还礼,相携而起,两个孩子也手拉着手爬了起来。武后的目光在四人身上缓缓掠过,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你们倒当真是惺惺相惜!”

刘氏忙覥着脸笑道:“可不是,华阳夫人和善大度,阿刘跟她亲近还来不及呢。姑母也是太疼她,才教训阿刘的,阿刘知错了,日后再不会给华阳夫人添麻烦。”

武后“唔”了一声,目光转向了琉璃。琉璃也只得笑道:“夫人太过谦了,您爽朗热心,待人又好,琉璃日后还要仰仗夫人呢。”

武后满脸欣慰地点了点头:“你们能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她若有所思地瞧着两个孩子,突然展眉一笑:“来人啊,去把书橱里搁着的那个檀木匣子拿来!”

檀木匣子?琉璃隐隐间觉得有些不妙。没多久,果然就见宫女捧进来一个一尺来长,半新不旧的香檀木匣子,大约是因为经常摩挲,盒盖边的花纹显得分外圆润。琉璃抬眼瞧见那匣子,一颗心不由就慢慢沉了下去,待把匣子接在手中,更觉得那分量沉重得足以令人呼吸困难。

慢慢打开匣盖,只见匣内的朱色锦鍛上,放着一对白玉凤钗,雕工简练传神,玉质更是细润明净,在烛光之下,仿佛有光晕在凤首与凤羽之间不断流转。

武后浅浅地一笑,眸子里仿佛也有光芒闪动:“这是前朝的旧物,虽不值什么,却也在武家传了两代了,大娘,你可还认得它?”琉璃点了点头,她当然认得。十年前,病入膏肓的杨老夫人曾想用这匣子里的玉钗定下两家的婚事,被她想办法拖了过去。而如今,它又带着十年的时光,带着宿命般的沉重,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现在,她终于知道武后今天为什么要召见自己了,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这些年来依旧善待着自己,知道刘氏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友好”……而她,却已没有资格再说一个“不”字。旧日的情分在九年前就已磨灭,而过不了多久,天下都会是武后的,一切胆敢违逆她的人和家族,根本就没有生存下去的机会!

琉璃抬头看着武后,声音里的沉重完全不用伪装:“记得上次见到这匣子的时候,老夫人的身子已经不大好了……”

武后的脸上也多了几分伤感:“我也听说了,当日母亲提过,希望武家能与裴氏结为秦晋之好,我虽不孝,却也不敢忘记母亲的遗愿,偏偏一直没有合适的机缘,今日见到了这对小儿女,才发现冥冥之中,或是自有安排!”她叹息一声,瞧向了琉璃:“大娘原是最重然诺之人,想来不会忘记当曰之事。如今你且瞧瞧,我这武家长女,可还配得上你裴家幼子?”

杨老夫人的遗愿、当年自己为守承诺而违背武后意愿的旧账,再加上武家是否配得上裴家的说法……自己有得选么?琉璃回头看了一眼,小光庭和大娘子都在好奇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匣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里头,装着的就是他们的一生!

她转过头来,郑重地肃拜了下去:“大娘子美貌伶俐,琉璃多谢天后成全。”

武后玩味地挑了挑眉:“喔?你不用去问问裴尚书么?这万一……”琉璃心里微沉,却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天后如此美意,拙夫焉有不领之理。”裴行检多半不会愿意,他多半能想出法子来拒绝这门婚事,但武后岂是能被人糊弄的?今天拒绝她容易,他曰想躲开她的报复却是千难万难!与其让裴行俭开罪武后,让裴家陷于危境,还不如让他来怪自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