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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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定地望着黑暗中的天顶。

  没有半点杂质的,几乎完美的,非常非常,非常欢乐的梦。

  夏政颐翻了几个身后,把脑袋用枕头压起来。

  周四早上出门时政颐看见了遗忘在书包里的通知单,上面写着明天学校要组织外出参观,请家长交费并签字的内容。他站在房间门前,赤着脚张望了一番,妈妈已经先去上班,厨房里是夏圣轩在开冰箱门倒牛奶。夏先生坐在桌边吃早饭,注意到政颐时,对他说:“哦,起了么。”

  政颐用几乎看不见的幅度低了低头,在圣轩的视线投到自己身上前一秒,先走回了房间。

  他拉过一边的制服穿在身上,扫视了一下书桌上有没有落下的东西。

  又取过通知单,读完最后一遍,接着把它揉成一团。

  没有交出通知单回函,夏政颐和班里另两个与他一样的学生被这次活动排除在外。

  在初一和初二都被校车巴士拉走后,整幢楼都像瞬间关闭了电源那样安静了下来。虽然楼上还有初三的学生正在上课,可这个自然是太缺乏震慑力了。政颐在座位上坐了没多久,另两个男生便溜出了教室,而其中一个走出去后又折返回来,靠在门边问他:“我们去外面吃东西,你一起来么。”

  夏政颐盯着他看了几秒后,说:“哦,那好。”

  端着手里的塑料纸碗站在一间网吧门前。那两个男生都一低头就钻进去了,夏政颐稍微迟疑了一下也跟在了后面。

  家里有电脑,也接了网络,只是他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反倒是政颐母亲使用电脑的概率多些。夏政颐一直是电视游戏的忠实簇拥。至于网吧,以前也不是没踏足过,但往往只是替人捎个话之类才寻到这里,从没有长留。

  政颐看着四排桌子间坐的满满当当的人,拉过最近自己的椅子坐下来。有小工模样的女生马上把一张记时卡插到他的桌边。

  几乎已经磨得看不出字母的键盘。政颐又凑近瞧了一下,突然眉头深深地皱起来。他拿过键盘,倒转后用力拍了拍,里面掉出了纷纷的瓜子壳、灰尘,甚至是香烟屁股。坐在他身旁的一个年轻男子马上凶过来:“手脚轻点!我这里在吃面!你找死啊!”

  政颐看他赤脚穿着拖鞋,吸了一大口汤面后,回头和他身后的同伴含含混混地说起话。等政颐的目光刚要瞟到他的屏幕上,立刻被恶狠狠地盯回来。

  “小鬼你乱看什么?!不许看!”

  政颐很想顶一句什么话回去,可又找不到恰当的口气。好象以往在同班同学面前行使惯了的傲然和在亲戚朋友面前屡试不爽的自我,到这里都拿不出来。

  他的目光回到自己的电脑屏幕,随便开了一个空白的网页。

  仿佛是被后天培养出来的多多少少一点洁癖。夏政颐从不喜欢嘈杂拥挤更别提烟雾腾腾的地方。他总是更乐意远远地站着看别人聚在一起打篮球或是聊天,等到大队人马散得差不多,才自己走到场地上。

  早前总会让夏圣轩陪着,但现在已经不能了。

  网吧里拥挤不堪,不知什么年月的木头地板上落满了垃圾,不断有为长时间在这里上网的人送来饭菜的叫卖声,夏政颐看见隔了自己几个位置的地方,还有人拖过三张椅子就这么睡着。身后的墙上排风扇缓慢转动,咯哒咯哒不停的声音。

  在他的背上,缓慢而柔软,又持续地敲击着。

  刚才的年轻男人与他的同伴交流起来,说话声很响,似乎完全不顾及边上还有政颐这样的男生。于是无论怎样,政颐还是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声。

  一个说:“她不讲啊。”

  一个接着:“再问再问。”

  “你那边怎么样?”

  “跟她磨咯。”

  政颐看见男人点燃一根香烟后塞进嘴里,双手又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起来:“让她先开视频,先开视频看看!”

  “罗嗦!我知道!”

  几分钟后,政颐身边的男人突然一拍手:“电话拿到了!”在他身后的同伴马上拿出手机问:“多少,是多少?”

  “138XXXXXX67。”

  那个同伴便拉开椅子走到了外面,过一会回来说:“是真的,没骗人。”政颐身边的男人便猛抽了一大口烟,然后把它掐在烟缸里,一边打字一边说:“小贱人,这次老子一定要玩到你。”

  不算完整的对话,可政颐还是有点听明白了。他回过注意力,看着自己面前那台电脑上依然空白的网页,把它关闭了,又再打开。关闭了,又再打开。又关闭了。又再打开。

  像笼罩在灰色的翅膀下一样的空间,被烟雾,人的呼吸,各种食物的杂味填得一丝不漏。好象无论这里充斥什么,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中间带的色彩里能混合下所有颜色。于是连夏政颐的浅色头发和他的青色制服也慢慢地如同一小块色斑,逐渐融化得不那么明显。

  不明快,不鲜活,不清净也不温暖的地方。

  却只想在这里停一停。

  雨来了。

  把自己的所有羽毛挤在扑鼻的尘埃气味里,藏在土地下,隐没在杂草中。

  让我在这里停一停。

  夏圣轩曾经感觉到政颐每天回家的时间变得比以往晚了,甚至周五,原本下午是两节课的,可政颐到家时依然是七点。他在饭桌上静静地打量政颐,男孩的头发,表情,衣服都没有泄露什么东西,虽然圣轩心里很想问,可他也没有这样做。

  现在家里四个人,无论之间列出怎样的组合,饭桌上都是客客气气而无甚变动的静默。

  也没有再发生过争执电视频道的事。哪怕是政颐最反感的中央新闻,他也不会提出什么抗议。一筷子一筷子碰着碗底。

  总比不断的争吵要好。

  夏圣轩这么认为。

  哪怕有着一眼即见的隔阂与屏障,但也比繁复喧闹的争吵要好。

  他不想再和政颐发生什么针锋相对的争斗。如果人人都乐意并接受了表面的和平,就算是夏圣轩也不介意追究是真是假的伪装。

  即便政颐已经不再和自己有什么亲近的对话。

  在网吧里打了几个月工的小妹很快注意到最近开始常常出现在这里的一位新客人。每天一到四点,她便会有些左顾右盼的焦急,直到看见拉开移动门的人出现。浅色头发,漂亮而清秀的脸廓,少年阶段那典型的中等偏瘦的身体,他惯例地拉过第二排第一张座位。

  刚满十六岁的小妹便会立刻迎上去,用锻炼了多时的口吻热情地说:“又来啦。”

  夏政颐朝她看一眼:“嗯。”

  “和昨天一样,算你优惠时段。”

  “哦,好的。”

  其实政颐在网吧什么也不做。他既不和人网络聊天,也不看在线电影,更不打网络游戏。那个小妹也非常奇怪地想过上前攀谈询问,可男生的表情却总使她的脚步无法一路迈到终点。

  政颐有时随便地浏览新闻,更多的时候是坐在椅子上独自发呆,拿出书来看,或者关注着网吧里的旁人。

  那个第一次在这里遇见的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也会常常碰见。还是一直穿着赤脚拖鞋,叫来汤面边上网边吃,不断地管网上的女生要电话号码,抽烟时的烟灰一直掉到键盘。

  几乎每次都能听见他和他的同伴怎么约来网络那边的女孩子。政颐都快掌握了他们从网聊到视频,然后索要电话,并约来见面的一条龙流程。

  这天政颐坐下后没多久,听见身后的门被咯咯猛地打开,他回过头,有个年轻的女孩子站在那里,目光急切地在这里搜索了一圈后暗淡了下去。好象是找人却没有发现目标。颇有不甘地她走进室内,一条条走道地穿过寻找起来。最后还是没有成功,咬着牙齿离开了。

  等政颐从网吧出来时,他一步步踩下黑漆漆的楼道,突然看见楼梯口有人蹲在那里哭。

  走得更下面一些,认出了是刚才那个女孩。一直抱着膝盖不停地呜咽。

  他走出几百米后回头望过去,女孩还是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没有动。

  过去好几天,政颐走进这间网吧时,发现消失多日的那两个男子又出现了。政颐在老位子上坐着,还是习惯地抽出书来有一看没一看。直到听见他们的对话:

  “真***麻烦。”

  “你自己傻X捅的篓子,现在肚子搞大了找上门了。”

  “玩一玩,玩不起当初就别和我玩,肚子大了自己去打掉啊。傻X女人还到处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