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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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主任朝他挥挥手:“……你先回去上课!作业补上来!你妈妈说没关系,可我还是要对你负责!”

  夏政颐的回应近呼一个冷笑的“哼”。

  知道妈妈不可能在此刻和老师站到同一立场对自己严加管教。那天之后她甚至都不怎么敢看着他的眼睛说话。

  对于如同背叛者的妈妈来说,夏政颐明白她会想尽一切方式来补救。

  现在的问题只在于他是不是乐意接受。

  政颐觉得应该是这样。

  可多少还是有点挂了彩。政颐发现最近几个月里自己受伤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之前膝盖上的伤还没痊愈,此刻又多了手肘和下巴的擦伤。

  在冬天里,丝丝地抽疼。

  过了很多年单亲家庭的生活加上又是男生,夏政颐的个性却并没有变得如预定那样坚强豁达。不对,这些离得他太远。尽管被母亲带大,可日子并非就过得不幸福,而对于政颐这样一个容貌漂亮的孩子来说,甚至他能讨到比同龄人更多的溺爱。聪敏的他很小时就学会在母亲不愿意为自己购买玩具时嘟起嘴不说话。对于那时刚刚五、六岁的他来说,这一招几乎是百试不爽的。

  当然也没有继续过分地任性下去。

  因为六年前搬了家。隔壁住着的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同样姓夏的。哥哥。

  像哥哥一样的人。

  一月的天暗得特别早。四点时教室里就开亮了所有日光灯。夏圣轩招呼着几个班委讨论寒假和之前的期中考。原本坐在教室尾排但后来被其他同学要求“听得我们压力大,麻烦你们换个地方吧”。圣轩就带着他人去往了学生会专用室。

  刚进门就冷得一哆嗦。空了好几天的教室,当然别指望有什么人气。谢哲一边搓手一边四下找空调开关。几个女生团着肩抱坐在一起。圣轩有点懊悔,想再找别处,已经被谢哲一口否决了下来。

  几个人坐在空调吹风口的下面。十分钟后,等夏圣轩身边的女班委哆嗦得已经能让他感觉到时,他放下笔问谢哲:

  “你开的什么空调?”

  “啊?什么?”

  “你不会开的冷气空调吧?”从刚才起就没有半点暖风。

  “别乱讲!我怎么可——”尾音却截得恰好证明了圣轩的推测,谢哲摸过手边的遥控器,有些内疚地笑笑,“……不好意思,只看了温度,忘了看运转模式。”

  “搞得哪个人发了烧,你负责么?”

  “我会负责娶她的。”又很严肃地看着圣轩,“如果是你,我会也一视同仁。”

  “劝你还是多吃点肉少吃点菜吧,嘴里得了溃疡就没那么多废话了。”

  第二天发烧的人却是谢哲。

  夏圣轩拿着那张病假条有点哭笑不得,心里想着你小子活该,依旧决定了放学后去他家看一看。印象里他父母也会有出差,万一两个碰到一起也许会让那家伙够戗。

  原本以为会看见又高又黑的谢哲脑袋上扎块毛巾、嘴里叼着体温计在电视机前摆弄游戏机的场景。可从开门的是他十一岁的妹妹,屋里又没有明显的灯光时,夏圣轩心里有点异样。女孩把防盗门上打开让圣轩进来,使他还没说完的招呼有点落空:

  “你好,我是你哥哥的——”

  “唔,我记得的。”

  “……哦……”圣轩走到玄关换下鞋,“你哥怎么样了?”

  “发高烧了。”同时把从刚才起就端在手里的碗放到一边。

  圣轩注意到:“是在吃饭吗?……爸爸妈妈,不在家?”

  小女生点点头:“嗯,爸爸妈妈都有事到外国去了。”

  一直忙到差不多晚上八点。乱糟糟的事太多。虽然谢哲躺在床上连声喊着“诶那个你就别管啦”,可看他根本没力气下地的样子,圣轩还是把他的话置若罔闻,在简单煮完一锅粥后,又打电话给了桶装饮用水供应站。

  把粥盛好交给身旁谢哲的妹妹时,圣轩总算想起了她的名字:

  “啊,佑慈,把这个给你哥哥拿去。”

  “嗯。”小女生转身,提防着烫手小心翼翼。

  圣轩看着她有些蓬乱的发辫,又想起她从刚才一直在啃的东西,心里有点不满起来:“就算你病了,也不能让你妹就这么干吃方便面吧?”他打开电冰箱,想在里面找点能煮热的正常食物。

  送水上门的人似乎和谢哲家有所认识,于是一看里面站着个陌生的少年时有些讶异,挺不信任似地扫了圣轩两眼。圣轩不想解释太多,付了钱后把水桶抬到了饮水机上,水太重,中间差点托不住滑下来。

  看见谢佑慈就站在身后盯着自己。

  “嗯?”

  “很重吗?”

  “有点——”

  “但我哥哥每次都是一下子就搬上去的。”

  圣轩有些一呆,很快笑起来:“是啊,你哥比我强。”

  哪怕谢佑慈从圣轩临时赶烧的两个菜上抬起头的表情显出她对于这个哥哥的非常喜爱。但是小女孩途中还是时不时地去张望她真正的兄长。回来后又问“他明天会好么”。圣轩点点头“肯定会的”。过三分钟,不确定似地又说“真的啊?”

  夏圣轩摸了摸她的脑袋:“嗯。”

  烧菜好,照顾人,可依靠,细心周到。这种种“像兄长”一般的特质。也许真的比不过一个真正的“是兄长”。

  “像”和“是”之间,还是距离得太遥远了。

  夏圣轩赶到家时已经将近晚上九点半。一开门看见政颐的母亲也在屋里。夏先生和她同时从桌边站起来,一个走上来说“你电话里说九点前回来吧”,圣轩随便应了一声,朝政颐母亲低了低头,就回了自己房间。

  距离会不会越来越遥远。

  换了每天的上学交通线,夏政颐花费在路上的时间比原来多出半小时。被妈妈暂时送到的亲戚家,除了一对夫妇外,就是个年长的姐姐,应该是在读高三的样子。夏政颐每天都只见她关在房间里不出来,连晚饭也是送进房去的,更别提看电视什么的娱乐了。

  应该用“二姨妈”和“二姨夫”来称呼的人,对政颐还算非常客气。因为他每天早上必须六点之前就起床去读书,连着姨妈也不得不起早为他准备早饭。冬天时的早晨,天还近乎全黑,政颐听见厨房里模模糊糊的光亮和声音,掀开被子一条逢望过去,那里的含混的黄色光芒。

  他不是个爱和人亲近的男生,却也在此刻知道什么叫礼貌。吃完饭时,甚至也会一反在家时的习惯,把碗收进厨房,同时不忘对两个长辈说“我吃好了,姨妈姨夫慢慢吃”。这样一来,原来再怎么没联络的亲戚也对他很是喜爱。

  闲着的时候,年近五十岁的姨妈会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哦。”

  每个大人都爱这样的回顾。一边拣着菜的姨妈也乐于这样。大概是和自己家的女儿长久没有聊天一类的沟通,虽然冬天里的自来水让手冻得通红,可姨妈还是越说越投入了。

  政颐对于她所说的两、三岁时的自己毫无印象。从床上一个人爬着掉下来之类的,闹洪灾时被举到碗柜上之类的,小时候不怕生很亲人之类的,都像看别人的故事,即便现在知道了,也感觉不了什么。

  后来还提到了他的父亲。

  做姨妈的不知道这个家庭现在的问题,依然用随意的口气说着“你四岁的时候生病,结果把错了脉,病是越看越重,你爸爸还急得差点要打那个乡镇医生”。她把菜盛在器具里抖一抖,转头看着钟:“啊,这么晚了,你饿了吧。饭马上就做。”

  政颐回过神来:“……不,我没有。”

  读高三的那位姐姐依然一回家就钻进房间。夏政颐来了之后彼此还没说过几句话。看饭桌上除了自己这么半个外人就是一对老夫妻,政颐心里有点别扭。可把饭盛进屋去的姨妈,脸上并没有什么失意。

  姨夫也很习惯似地看着新闻,不时跟政颐说两句话。

  这只能算是个有点别扭的完整家庭而已。毕竟,他们挂念的人,就在门后,一推进去便能看见。尽管也许会被回敬以“别打搅我啦!”之类撒娇似的抱怨。可在门后,那是有声音的。

  夏政颐被安排睡在小书房里。

  他有点认床,一开始几天睡得并不好。半夜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有时伸手拉过头上的窗帘。

  清晰的天或繁盛的星星。泄进眼睛来。

  零下6到10度的天气。十字路口两辆专门贩卖烤山芋的推车。年纪大的那个生意总比年纪轻的那个好点。大概是人们一点点同情心的体现。雪也不是难得的东西。虽然下得不多,一融化天就更冷。可多少,还是挺期待下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