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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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堂:“……”

俞堂接过热腾腾的至尊战斧牛排,找到张桌子坐下。

隋驷的那栋公寓,他以前也住过几次,是当初柯铭说想要个安稳的住处,和隋驷一起商量着买的。

柯铭那时候只有人气高,被公司控制得死死的,挣的钱短期内拿不出来。隋驷为了柯铭的事,和家里断了联系,不再用隋家的钱,那时候又刚成立工作室,资金周转也艰难。

两个人紧巴巴地凑了钱,买了一处不算大的公寓。

隋驷很珍惜那处公寓,哪怕后来工作走上正轨,连工作室都搬到了寸土寸金的核心区域,也没再买过其他住处。

隋驷想让柯铭有安全感,让柯铭相信他不是过不了柴米油盐的普通日子,让柯铭知道,不论到什么时候,都还有个他们一起的家在等着。

温馨是温馨。

就是公寓买得便宜,地段偏,房龄老,电路系统隔三差五就要出问题。

喻堂定期就要去检修一遍电路,这才过了一个月,柯铭就又把刚修好的电表箱烧了。

“宿主。”系统也在查看那一段时间线的记录,核对到一半,忽然闪起小红灯,“隋驷还欠了你的钱!”

“欠了几万,当时他们买房的钱不够。”

俞堂点点头:“要是办贷款,又一定会惊动隋家。”

那时候喻堂还是隋驷的助理,才攒了几万块钱。他知道隋驷缺钱,鼓起勇气敲开隋驷的休息间,把整整一塑料袋有新有旧的现金抱给了隋驷。

隋驷从小见支票,后来跟柯铭在一块儿,多了几张卡,还从没见过有人就这么拎着一兜子现金到处跑,险些以为喻堂跑去抢了银行。

“隋驷说,欠的那些钱,让宿主从工作室的盈余里自己拿。”

系统继续往下翻:“但那两年工作室其实都是倒贴钱在运营,不要说没有盈余了,有时候工作人员的奖金发不出,还要宿主接私活填补。”

系统:“喻堂那时候顿顿凉水馒头方便面,加上超负荷工作,胃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俞堂切了块香嫩多汁的牛排。

系统坚守岗位,抱着冰淇淋继续问:“后来工作室有钱了,宿主为什么不把他欠的钱拿回来?”

俞堂拿过黑椒汁:“不是我不拿,工作室有钱以后,我就结束实习,把角色托管了。”

托管的角色不再受员工控制,会回到NPC模式,在需要作为工具人出现时临时生成,剩下的时间里,只作为数据流存在。

换句话说,只有在隋驷需要喻堂时,喻堂才会被作为角色生成,剩下的时间不会有任何行动。

这样的好处是减少世界数据运行负担,最大限度提高系统运行速率,但毕竟机动性太差,附加剧情延伸不足。俞堂回来接手角色,就因为没有相关支线,连个像样的住处都还没有。

“宿主,宿主,今天在这里睡吧。”

系统和他商量:“我们可以做一个投影,放在工作室,这样隋驷也能找得到你。”

从剧情角度来说,喻堂亲自把隋驷送回了有柯铭的那个家,不愿再回医院,最可能去的地方也是工作室。

喻堂没上过大学,他十九岁跟着隋驷,二十二岁和隋驷假结婚,再过几个月满二十五岁。

他的生活里没有自己,五年的时间,全一腔孤勇搭在了隋驷身上。

被从隋驷的生活骤然剥离,他根本无处可去。

俞堂清楚这件事,他原本想亲自回工作室坐一宿,被系统提醒,才想起还有这个功能:“投影能做出回应吗?”

“没问题,只要隋驷和你说话就行。”

系统保证:“投影不能自主开启互动,但我们是受过训练的,只要隋驷和你的投影说话,投影就能立即运转进入人设,做出符合剧情的回答。”

俞堂放心了:“好。”

系统跟着俞堂在四本书里赶场,很想让他好好睡个觉,高高兴兴闪着小红灯,用最后的0.5能量点给俞堂订了一间大床房。

-

隋驷站在窗前,胸口莫名地一轻。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从他的身上无形取走,他觉得轻松,身后却像是全空了,想往后退一步,又茫然得不知道该退去什么地方。

隋驷吸了两支烟,把烟头在窗沿慢慢捻灭,回到床边。

柯铭已经睡了,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

“有心事?”他察觉到隋驷身上的烟气,“工作上的事吗?”

隋驷露出笑意,摇了摇头。

他的年纪比柯铭长几岁,始终觉得自己有照顾柯铭的义务,并不想把柯铭搅进来,一起承受这些压力。

柯铭仰起脸,看着隋驷。

柯铭睡前才洗漱过,发梢还带着一点湿气。他的确长得好,这样看着隋驷,没有舞台上的张扬,像不谙世事的斯文学生。

有时隋驷会想,明明比柯铭还小一些,为什么喻堂身上就会有洗不净的圆滑世故,为什么就不能像柯铭这样,单纯又明朗干净。

“我是在想,我们大概的确该换个住处了。”

隋驷没再想下去,他也掀开被躺下来,调暗台灯:“再买一套房,记在你名下?”

“记不了。”柯铭笑了笑,“我又没有帝都的星籍,怎么能记在我名下?”

隋驷一愣。

他从没关心过这些,心底莫名沉了沉,蹙起眉:“没有星籍,就不能买房子?”

柯铭失笑:“当然啊,要用工作签证,满五年才能申请资格……怎么了?”

柯铭停下话头,看着隋驷忽然不对的脸色,握住他的手:“我又不是没地方住,暂时不能买就不能买,急什么?”

隋驷沉默,点了点头。

他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坚硬的东西,隔了好一会儿,才又低声说:“不急。”

他在柯铭背后轻轻拍了拍,温声说:“睡吧。”

柯铭为了来和隋驷过生日,赶了几天的工作,的确累得不轻。他埋在隋驷肩头的淡淡烟气里,阖上眼,不一会儿呼吸就渐渐平稳。

隋驷睁着眼睛,静默在黑暗里。

回家的路上,司机去看喻堂,回来时对他说,喻特助一直就站在街角。

隋驷想,喻堂总不会一直站在那儿的。

喻堂说他买了一处小公寓,喻堂给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助理,手里应该有钱,喻堂该有自己的生活,该回自己的家,早晚有一天会这样,喻堂总要习惯这个。

长痛不如短痛,总要下一下狠心,割断一些东西。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隋驷没让司机再绕路去看喻堂,直接赶回家,把礼物送给了柯铭。

柯铭年纪小,还是小孩儿脾气,见到盼了好久的限量款领带,高兴得早忘了赌气,只一本正经挑他今年居然没带花。

隋驷陪着柯铭闹,心里想,喻堂也有自己的家可回,总不会一直站在那儿。

可喻堂没有帝都的星籍。

隋驷是知道的,喻堂没有星籍,也不会有工作签证。

工作室不是正规公司,还在初期运行阶段,喻堂跟在他身边的这五年,圈子里人人知道的喻特助,没名没分,没有任何官方的工作证明。

喻堂根本买不了什么小公寓。

喻堂为什么要骗他?

隋驷躺在枕头上,他摸到手机,又对自己说,喻堂或许是在什么地方租了房子,没有星籍也是能租房子的,喻堂总要有去处,不可能真的没地方住。

隋驷一点点抽回手臂,他躺了一阵,慢慢坐起身。

总不可能真的没地方住,喻堂给他做了五年的助理,和他演了三年的配偶,连一个正经能住的地方都没有。

这太离谱了。

隋驷没有惊动柯铭,他放轻动作回到客厅,原本想发两条消息,编辑到最后,还是拿过直通工作室的可视电话。

工作室的人打过趣,说喻特助每天来得最早、走得最晚,什么时候联系工作室,喻特助都会立刻回复,简直像是每天晚上干脆就住在了工作室。

隋驷倚在沙发上,他看着手机里聂驰发来的记录,喻堂看心理医生的记录和频次,喻堂抽屉里的药。

今天来帮他处理柯铭的生日,喻堂明明看起来完全正常。

隋驷看着屏幕,可视电话被接通了,另一头光线昏暗,能看见有人坐在对面。

喻堂的办公桌。

喻堂坐在办公桌前。

和白天的温和从容完全不同,喻堂看着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

他不说话,喻堂也不说话。

像个苍白的、没有生命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