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圈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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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脸上的笑容随即隐去,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嗯,是今日。本想给父王写封信,做下姿态,想不到这么轻易就让我领兵了。唉,这次外出,还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

“这是好事,你若掌了兵权,看曹丕还能加害你吗?”甄洛撇了撇嘴,“最好是立下军功,让魏王刮目相看,重新立你做世子。”

“哪有那么容易啊。”曹植笑笑,“不过我答应你,若是他日我做了世子,你还是世子妃。”

甄洛害羞地低下了头。

曹植往酒樽里面倒满了酒,笑道:“早就听说世子府里珍藏的金露酒了,却一直没有尝过。洛儿你拿来给我送行,曹丕他也舍得?”

“他能舍得才怪,是我当着司马懿的面出言讥讽他,他面子上不好看,才让我拿来的。”甄洛犹豫了一下,道,“前些日子,在留香苑那件事,究竟是不是意外,怎么进奏曹的那个人走后,恰好就有惊马。我看曹丕好像有些怀疑我,前些日子,看得我好紧,整天这事儿那事儿,还让郭煦变着法子缠着我,不让我出来。”

曹植愣了一下:“当初……张泉是提议要查一下,后来没找到那个少年,也就不了了之了。曹丕他……没有为难你吧?”

甄洛哼了一声:“他要是有那个魄力就好了,整天笑眯眯的,看着就窝囊。今天我冷着脸告诉他,你要出征了,我这个做嫂嫂的再不上门看看弟妹,算什么样子?结果他连拦我都不敢拦。”

曹植脸上浮出笑意,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甄洛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前些日子,你让我带给你的那个印信,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啊?”

曹植摇摇头,一脸神秘:“我今天带兵走后,过些日子,这许都城内会有场大乱,曹丕难免要落个无能惫懒的风评。到那时,父王一怒之下,肯定会废了他的世子之位,你等着看吧。”

甄洛又将酒倒满,道:“你这么做,父王会不会怀疑你?”

曹植哈哈大笑:“那个时候,我应该正赶往樊城,怎么能怀疑到我?”

“你不在许都,那谁去办这件事啊,是丁仪、丁廙两兄弟?他们一脸酸腐相,能办得成吗?”

曹植竖起一根手指,得意地摇了摇头:“这件事妙就妙在这里。我的人一个都不会掺和到这件事里,就算日后查起来,也查不到我身上。”

甄洛笑道:“你都把我弄糊涂了。”

曹植神秘道:“寒蝉,你听说过吗?”

“那是什么?”

曹植含笑不语,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哈哈,这金露酒果然不一般,这才喝了几杯就飘飘然了,真不愧是世间珍品。眼前的甄洛越发显得娇媚动人,他一手攀上甄洛凝脂般的香肩,一手端起酒樽,又是一饮而尽。

“来,洛儿,你也满上,我们对饮如何?”

甄洛笑道:“你少喝点吧,等下不还要随曹仁一起出征嘛,别喝醉了……”

“喝醉?”曹植哈哈大笑,“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这么小小的一壶金露酒,我怎么可能喝醉?”

他将酒樽举到甄洛唇边,笑道:“美酒佳人,若不开怀畅饮,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贾逸坐在马车上,手指将厚厚的车帘挑起一道缝,警惕地看着临淄侯府的动静。大军已在许都城外集结完毕,百官也都在等着送行,可随军出征的临淄侯曹植,却一直还没出来。眼看曹仁已经三次派人来催促,但就是不见曹植出门。

应该是得手了。贾逸嘴角浮上一丝浅笑。曹植若不是发生了状况,就算再怎么狂狷不羁,也不敢如此行事。听得远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未几,一队铠甲明亮的骑士疾驰而来。是曹仁,曹仁亲自来了。

贾逸放下布帘,黑暗立刻吞没了整个马车车厢。他在车板上轻轻敲了三下,马车开始不急不缓地动了起来。

“那包迷药到底是什么,怎么会这么厉害?”郭鸿在黑暗中问道。

“麻沸散。”

“麻沸散?”

“一个姓华的大夫炮制出来的东西,喝下去之后,就算有人在你身上开膛破肚,你都不会觉得疼。今天曹植是醒不过来了,嘿嘿,曹仁可没什么好脾气等他,少不了会把这件事上报给魏王。带兵南征?大军开拔之际,带兵的人却喝得酩酊大醉,这样的人,魏王能放心让他带兵?”

“我那个厨子兄弟……”

“放心,郭大侠。你那个厨子兄弟,按照进奏曹的指示,早在前一天就把麻沸散涂在了酒樽上,根本没接触过那壶金露酒。而且,麻沸散化在酒中,不但喝不出来异味,过后的症状跟宿醉也差不到哪儿去。酒是世子妃送过去的,曹植就算怀疑,也只会怀疑世子,怎么可能怀疑到你那个厨子兄弟身上?”

郭鸿不语,只是沉默。

贾逸伸手,拍了拍郭鸿肩膀,道:“郭大侠,我知道您心里不怎么舒服。不过这种日子,应该快到头了。”

“到头?什么意思?”

“事关机密,我不能告诉你太多。”黑暗中,贾逸的眼睛闪闪发光,“你只需知道,这种日子,不会再有多久了。”

有了贾逸查出来的这些事情,顺着他的直觉,进奏曹接连十几天不眠不休地刺探情报,汇总分析,事情到了现在,其实已经非常明了。种种迹象表明,曹植已经跟汉帝走到了一起,而在他们之间搭桥的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寒蝉。

汉帝、汉室旧臣、荆州系这些人,无非是想要扳倒曹操,重新夺回大权。而曹植,是想要将曹丕拉下世子之位。两者之间,着实有些利益重叠。虽然在根本上,他们的利益是相互冲突的,但对于这些孱弱的阴谋者来说,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对付共同的敌人,是眼下他们唯一的一条路。

而这条路走到哪里会分道扬镳,他们暂时还顾不上考虑。

先前的曹植遇刺,应该是寒蝉一手策划的,苦肉计而已,让魏王对曹丕产生疑虑。以陈柘夫人为饵,伏击进奏曹,应该是寒蝉为了摆脱进奏曹的追查。

寒蝉……寒蝉到底是什么人?他与汉帝、曹植和刘备都有联系,做了不少事。从这些事的结果来看,应该是偏向于汉室的。如果他是忠于汉帝的,汉帝应该知道他的真面目。但十几年来他却一直并未露面,从陈祎那里得到的消息,汉帝似乎也不知道寒蝉是谁。贾逸有些无奈,影影绰绰,鬼鬼祟祟,这个寒蝉到底是谁?潜伏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事,如果仅仅是为了匡扶汉室,是不是太过于小心了一点?

贾逸没由来想起前几日看到的一卷木简。那卷木简上提到,似乎寒蝉这个叫法,早在战国时期就出现过。鬼谷子、庞涓、孙膑……草草扫了几眼,贾逸没再看下去。都是已经死了几百年的人了,寒蝉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应该是重名无疑。

车厢外响起了嘭嘭的拍击声,是约定好的暗号。贾逸掀起门帘,看到了一旁策马并行的田川。他问道:“怎么样?”

“曹仁怒气冲冲地出了临淄侯府,看样子曹植是真起不来了。喂,我有些不懂啊,就算那公子哥喝得不省人事,把他用被单一裹,扔马车上不就得了吗,不照样能把他送到樊城去。”

贾逸哈哈笑道:“大军出征,你以为是你们族里出去打猎吗?出征前,有一堆的仪式要办,祭礼、殉阵、衅鼓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你想想,几万人列阵城外,随军出征的副帅却喝多了起不来,这难道不算天大的笑话吗?”

田川白了他一眼:“看你幸灾乐祸的样子,真幼稚。”

贾逸有些尴尬地收起笑容,干咳一声道:“你去下城郊看看情况吧,我先送送郭大侠。”

他刚放下门帘,却听见郭鸿叹了口气道:“贾校尉,我们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郭某还是第一次做,总觉得……”

“郭大侠,”贾逸有些不耐烦,“君子无所不用其极。做事,不要看手段,而是看结果。只要结果正确,就算手段低劣,那又有何妨?”

曹丕已经收到了消息,此刻他的心情很是平静,看了眼伏在堂前的司马懿,他缓缓道:“是我做的。”

“殿下糊涂。”司马懿轻声道,“这样做,只会让魏王对殿下产生猜忌。贾逸为了自己的前途,蛊惑殿下,陷殿下于险境,当杀。”

“这不是贾逸的主意。”曹丕沉声道,“我知道你跟他有仇。不过贾逸的行事做派,很符合我的心性。以后你们两个也算是同僚,我不希望你们因私仇而产生内耗。”

“属下不敢。”

曹丕停了一会儿,道:“留下曹植,并不仅仅是我怕他掌了兵权,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如今这许都城内,汉帝、寒蝉和他已经拧在了一起,眼看正谋划着什么大事。如果蒋济那里进展顺利,最好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不然的话,到时候如果曹植人在樊城,又怎么往他头上栽赃呢?我这位好兄弟,为了把我拉下马,简直是疯了。竟然想借助汉帝的力量,这种蠢事,他也干得出来?他也不想想,若是让汉帝重掌天下,哪里还有我曹家人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