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线密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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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宇皱了皱眉头,转身离开:“不管是英雄还是狗熊,杨德祖,你最起码会被人记住。”

杨修靠在木笼上,看着刘宇孤单离去的背影,灌下了一大口酒,低声笑道:“英雄?你怎么不问问做英雄的代价?”

转过身,看着夜空中那轮明月,他喃喃道:“值得么?”

自由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杨修踏出木笼,抬头望去,阳光刺痛了他的双眼。

“怎么,死胖子,魏王是要放我出来遛圈,还是直接拉我去砍头?”他笑嘻嘻地看着许褚道。

许褚摇了摇脑袋:“杨主簿……那个西蜀的奸细,刺杀程昱大人……”

“什么?”杨修脸色遽变,“哪个西蜀奸细?”

“刘宇,就是那个自称西蜀军议司前军校尉的刘宇,”许褚脸上满是沮丧的神色,“他几乎骗过了所有人,就在昨晚酒宴的时候,他企图刺杀程昱大人。”

“哦?”杨修心中有种淡淡的失落。

许褚道:“程昱大人早有防备,贴身穿有两裆铠,性命没什么大碍。只是那刘宇手脚上的功夫不弱,接连杀了两三个谋士,直到帐外的虎豹骑冲进来,才将他拿下。”

“然后呢?”

“自然是乱刀砍成肉酱。幸亏魏王没有参加酒宴,不然的话……”许褚忧心忡忡地道。

“魏王参加宴会的话,不是有你这个死胖子么?”杨修哈哈笑道,“你担心什么?”

“说得也是。”许褚挠了挠脑袋,咧开大嘴笑了。

“他们意识到这个刘宇是奸细后,用了多久才发现我是被冤枉的?”杨修问道,“足足用了一个晚上?程昱那老小子是不是当时被吓傻了,过了一个晚上才想起我来?”

“那倒不是。”许褚钦佩地说道,“你知道么,原来程大人早就料到他是奸细,把你关起来,也只是做个样子,让他相信我们中计了。那个刘宇不是送来假情报,说汉中空虚么,程大人向魏王进言,让徐晃和王平带领三万人马,假装突袭汉中,其实绕道岐山,过江油,打成都。这样一来,如果徐晃他们打得顺利,到了今年秋天,俺们就可以完全收复益州,铲除刘备了!”

“结果呢?”

“嗨,谁知道西蜀的计策更厉害。他们提前策反了王平,在沓中附近伏击了俺们,害得三万将士全军覆没,徐晃重伤而归。”

“哈,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算盘打得很如意,结果如何,谁又知道。”杨修挖着鼻孔道,“不过总算把我给放出来了。死胖子,找几个人呗,先赌钱再喝酒,咱们今天玩个痛快!”

“免了,免了。”许褚连连摆手,“酒俺能给你弄不少,人俺可找不来。魏王任命盲夏侯当了巡营官,没人敢跟你一起疯。”

“怕那个瞎子干吗?”杨修不以为然道。

“这三十多万人马中,大概只有你一个人不怕他。”许褚指向不远处一个帐篷道,“你的军帐我吩咐人给弄好了,睡了几天木笼,去里面歇歇吧。俺后天出营押粮,得赶快去准备一下。你要是想玩,等打到了成都再说呗。”

“那你自己小心点。”杨修挥了挥手,拎着从木笼带出的酒壶,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军帐。

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死胖子人虽然蠢点,心思倒还挺细。他踢掉靴子,懒散地坐到了长案之后,看着上面的酒樽怅然所失。拉过来两个酒樽,他摸出腰间的酒壶,斟满。杨修一直觉得,和一个人能不能成为至交,不是由认识多久决定的。有些人即便相处了几十年,还是觉得很讨厌;而有些人,哪怕只见过一面,也能以性命相托。

酒在,人已去。说是对酒当歌,可是和者能有几何?

酒洒在地上。

“英雄,再见。”

“……听闻荆州关羽近有异动,侯爷可借此机会向魏王请战,领骁勇之将,帅精锐之士,亲赴樊城……”杨修在木简上写道。这是到了汉中后,第三次向曹植写信。先锋徐晃大败而回,算是堪堪捡回了一条命,三万人只逃回来了几百人。西蜀的奸细刘宇死了,被他诬陷而下狱的自己,反而奇妙地得到了程昱的信任。虽然还没有进入魏王核心谋士圈的资格,但至少可以参加军策例会了,哪怕没人在乎他的意见。

西蜀不乏人才,现在这是魏军中所公认的一点。如果当初定军山黄忠斩夏侯渊,只是侥幸的话,那反间计刘宇刺杀程昱,连环计岐山伏击徐晃,就不能接着再用运气来解释了。奇迹不会反复眷顾战争的某一方,胜负最终还是依靠实力决定。军营中的气氛,已经空前紧张起来,现在几乎人人都把刘备视为自袁绍以来最强的敌人。这场汉中之战,恐怕没有先前预料的那么轻松。

许都据说也不怎么太平,临淄侯曹植遇刺、进奏曹被伏击的消息相继传来,让营中人心惶惶,各种猜测都在私下流传。倒是魏王恍若未闻,连写信安抚一下曹植的意思都没有,看样子是完全交给了世子曹丕处理。

写完信,吹干墨迹,杨修把木简卷起来,用麻布包了起来。没有必要用竹筒火漆,这封信着实没什么隐晦的内容。而且现在营中书信来往,大多都要经过兵曹从事的拆阅审查,杨修还没有寄送密信的特权。

杨修伸了个懒腰,喊来帐外的兵士,把麻布包丢给他,又随手拿起长案上的一卷木简。是东郡陈家的悔婚书,那个老头子啰啰嗦嗦又遮遮掩掩地说了一大堆废话,最后才假惺惺地祝福杨修能找到更合适的妻子。文辞太差,杨修嘟哝了一句,随手把木简丢到了一旁。成家,杨修本来就没这个打算。现在女方眼看自己越来越失势,主动提出悔婚,倒还省了好多麻烦。最起码不用再听老父亲训斥了。

喝下一大口酒,杨修从身后那堆木简中又抽出一卷。嗯,这个有趣,这个好像是谁写的光武帝的秘事。

“杨主簿,你这封信,要不要用火漆封起来?”帐帘晃动,进来了一名驿卒。

“不用。”杨修头也不抬地应道。

“还是封起来吧,兵曹从事看过后,你要是想再写点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帮你加上去。”

杨修皱眉,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驿卒,他的话太多了,跟他的身份并不相称。

“所以?”

“所以兵曹从事根本不会知道你在信上写了什么,更不会知道你的信要送往哪里去。”又黑又胖又矮的驿卒笑嘻嘻道。

“你是……”杨修问道。

“在下是个驿卒,名叫关俊。”黑胖子讨好般地问道,“杨主簿需不需要往南边写点什么?”

“南边?”杨修揉了揉鼻子,问道,“我跟那个卖草鞋的家伙有什么好聊的。”

“聊聊刘宇怎么死的。”关俊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拿过长案上的酒壶喝了一口,赞道,“好酒,好酒。”

杨修不再搭理他,而是旁若无人地仰躺了下去。

停了一会儿,看杨修没有反应,关俊压低了声音道:“穷途非末路。”

杨修摇了摇头,骂道:“他妈的,法正到底安插了多少个奸细?”

送走曹宇,曹丕揉了揉鬓角,疲倦的感觉遍布全身。

进奏曹被人伏击,三百虎贲卫只剩下百十人,贾逸轻伤,蒋济无碍。对于事情的发展,曹丕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如果说先前繁琐的政事,只不过让他觉得有些忙碌烦躁,那现在的曹植遇刺、进奏曹被伏击,却让他生出一股恐惧感。这种近在身边的危机,是在挑战他的权威。如果任由这种事一再发生,父王会不会觉得自己没有能力胜任世子之位?

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曹丕抬头,看到司马懿快步走了进来。

“仲达,什么事?”不经内侍通传,直接进到内厅,和平时确实不大一样。

司马懿走进厅中,返身关起房门,轻声道:“殿下,查到了一些东西。”

父王当初设立进奏曹东西曹署,一方面是为了防止进奏曹主官一人独大,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就算是其中一个曹署受到了打击而暂时瘫痪,另一个还能高效运转。

“是宫里那个?”曹丕叹了口气。

“至少跟他有关。”司马懿低头道,“鹰扬校尉贾逸去过陈柘家中,得到了假情报,回到进奏曹之后,接着贾逸就被宫里那位召见,这事有点巧。”

“或许真的那么巧呢?”

“据贾逸说,召见他的那两个时辰里,宫里那位问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还有,陈柘夫人已经自缢了。鲁阳侯曹宇留下的虎豹骑在清点战场时,没有发现伏击一方的尸体,只有一些被大火烧坏了的兵器。”

“也就是说,伏击方在曹宇出城救援的时候,就接到了消息。然后立刻离开了伏击地点。”曹丕慢慢咀嚼着司马懿的话,里面的信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