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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你已经跟你大伯断交了?”夏漠笑着问。
“这不用你管!”其实实际情况也差不多。
夏漠频频点头,“好吧好吧。看来,我还是全告诉你吧。”夏漠的语气突然变得热情而急切起来,“简单地说,那个女人嫁给你大伯后,嫌你大伯对她不好,跟另一个男人跑到了上海,结果钱被那个男人骗光,她又重操旧业。不过,算她运气好,居然在今天你们去过的那个地方遇见了英奇,英奇现在想卖了金算盘为她娘赎身。”
“有这种事?”他大惊。怪不得今天阿泰说她突然变卦,想用那批烟土换两个人,原来另一个女人就是她娘,“她现在是去当铺了吗?”如果她是要救她娘,他倒也不便阻拦,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娘。尽管他觉得这笔钱,多半就等于扔在了水里。
“是的。”
“你应该拦着她。”
“那是她的金算盘,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我才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她?”夏漠声音高起来。
他还是不明白,夏漠为什么要这么问。
大概是看出了他疑惑,夏漠道:“如果你喜欢她,我就把她嫁给你。但条件是,你必须帮她搞定她娘。那个女人,就算替她赎身,她以后也会重蹈覆辙,但金算盘卖了,以后就回不来了。那是我父亲给她的最重要的遗物,我不想她因为一时冲动,做出她将来会后悔一辈子的事。”
夏漠的这番话,让他又惊又喜。她嫁给他,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吗?他当然愿意帮她搞定她娘。实际上,只要能得到她,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你说话算数吗?”他问道。
“我可以给你打一张欠条。到时候,为了还债,她会嫁给你的。其实,这也是给她一个理由,这样她就可以告诉自己,她是逼不得已才嫁给你的。”
夏漠笑起来。
他怔住了。难道夏漠的意思是她也喜欢他?
“怎么样?”夏漠问他。
“我,我有一些存款,不知道够不够。”
因为太激动,他说话有点不利索了。
“她娘这样的老女人,应该一千块最多了,”夏漠露出嫌恶的神情,“不过,你们替她赎身之后,恐怕还得留一笔钱给她作以后的生活费。有一点你别担心,英奇不会跟她一起生活的,为她赎身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夏漠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纸来递给他,“这是欠条,上面具体金额没写,等你今天办完事,就来找我,我们两个把这件事办了。”原来夏漠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他从没想到有一天会跟夏漠作交易,“现在你告诉我,她去的是哪家当铺?”
“应该就是最近的那家顺德当铺。从这里走过去大概二十来分钟。这点路她舍不得乘车。一定是走过去的,你有足够的时间追上她。”
唐震云离开夏宅时,心都快飞起来了,他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有娶她的可能。虽然他觉得那张欠条有点卑鄙,因为那等于是逼她为哥哥偿债,但她应该明白,他是喜欢她的,他是因为喜欢她,才会愿意参与这件事。而且夏漠说的也没错,他是长兄,长兄为父,为她定亲是天经地义的。现在只希望她能乖乖履行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协定。
他在夏宅门口叫了辆黄包车,不出几分钟就到了夏漠所说的顺德当铺,正巧看见她从当铺里出来。他的心顿时往下一沉。她不会已经把金算盘当了吧!
“英奇!”他跳下了车。
看见他,她有些惊讶。
“你怎么会。”
但她马上就猜出来了,“是我哥告诉你的吗?”
他可没时间跟她寒暄。
“东西当了吗?”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接着道,“这是你爹给你的遗物,你真要当了它,去救你娘?”
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连这个也跟你说了!”
“他让我来阻止你,因为他向我借了钱,他让我来帮你!”
“他向你借钱?”
“他不希望你把东西当了。他认为你可能会后悔一辈子,他是在为你着想。”
她诧异地看着他,笑起来,“你居然替他说话,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成了朋友?”天哪,她多久没对他笑了。
“别管这些,你东西当了吗?”
“还没有。”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家当铺,“他给的价格太低,我想再找一家。”
“别找什么当铺了,我有三千,虽然不多,但应该够了。我能帮你!英奇!”
他热切地看着她。
她看着他,似乎在思忖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你真的要当了你父亲的遗物吗?那东西当了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他说道,“欠我的钱,以后可以慢慢还。我又不会逼你!”说出这句话时,他觉得有点汗颜。
她仍显得犹豫不决。
“英奇,你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你哥哥,我们都是为你好……”
她又挣扎了一会儿。
“那好吧。”她终于点头。
谢天谢地!终于还是让他抓住了帮她的机会。
“要不,我们现在就去那地方探探路?”他道。
她没有反对。
他们叫了辆黄包车,一起来到之前他们去过的王家里。
他原本还想建议,由他进去跟老鸨谈,她一个弱女子进出这种地方毕竟不好。
11.一场火灾
夏英奇醒来时发现哥哥就站在她的床边。
“你终于醒了。”哥哥道。
“现在几点?”她懵懵懂懂地问。
哥哥拿来一个小座钟,那上面的指针清晰地告诉她,现在是早上十点。
“你们昨晚回来得真晚,唐震云回房的时候都十点了。那些事我都听说了。”
哥哥叹了口气,“我早就让你别管她的事。幸亏唐震云跟去。”
她勉强坐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又立刻躺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浑身没力气,怎么都起不了床。
“你怎么了?”哥哥担忧地看着她。
“我想休息一下。”
她有气无力地说,脑海里掠过唐震云的脸。几乎整个晚上,她都隐约听见他在耳边说过的话,我爱你,英奇,我爱你,英奇他的声音令她心痛。他们能在一起吗?如果以后她坚持与他大伯为敌,他该怎么办?他会站在她这边吗?
“怎么了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啊。”
哥哥惊慌失措地回身找来手绢递给她,“别难过了。至少现在你娘的事算是解决了。你们给她付了医药费又给了她五百块生活费,够她过一阵子的了。”
她想擦干眼泪,眼泪却一个劲地往下流,“唐震云在哪里?”她哑着嗓子问。
现在,她很想见见他,她不知道能对他说什么。在那种时候,他的声音,他的皮肤,他有力的臂膀,以及从他身体里迸发出的男人气息,都让她觉得他就是她唯一的依靠。然而现在,她已经回到了哥哥身边,一切好像都已经过去了。她爱他吗?她想跟他在一起吗?她真的不知道。所以她想见见他,她想知道“现在”自己对他的感觉。
哥哥似乎很高兴她能提到他,“他帮着夏秋宜在找张慧真,好像一大早,他就去巡捕房查张慧真的户籍登记了……”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有点发烧。昨天折腾太厉害了,这几天你就休息一下。对了,我听说昨天的全部费用都是他付的,是不是?”
“对。”她虚弱地说,她还记得他一再让她放心,一切包在他身上。
“多少钱?”
“大概七百来块。我不知道,你问他就是了。”“好吧。”哥哥从床边站了起来,“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哥哥难得有这么一本正经找她商量的时候。
“什么事?”
“我和唐震云签了一张欠条。他借钱给你娘赎身,你嫁给他。”
她愕然看着哥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隐约感觉一丝喜悦在心里涌动。
哥哥重新在她床边坐下,“现在不管是多少钱,总之是我欠他的,我答应他了,我得履行承诺,再说,昨天要不是他在,你也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另外告诉你一件事,他跟他大伯已经断交了,他早就不住他大伯家了。我觉得这至少表明,他有一半站在我们这边。”
“这些是他告诉你的?”她道。
“是啊是啊,他不像在撒谎。我还答应他,你们结婚后,我不跟你们一起过。”
哥哥拿出一份报纸来,“我有办法养活自己。这是今天的报纸,你看这个。”他把报纸移到她面前,指指其中的一个方框。
她一看,那是一张招聘启事。
“他们在招外语老师。”他道,“我觉得我可以胜任。”
“可当老师要讲课,还得跟很多人相处,有同事还有学生。”
“哎呀,这些你别管了,我先试试再说。”
哥哥叹息着站起,“唐震云说得对,我也不能总让你养着我。”
她朝他笑。不管哥哥是什么人,不管他有多没用,他永远是她的哥哥。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他有没有提起把你带回南京的事?”她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他没提起。如果你肯嫁给他,他应该不会这么绝情吧!”哥哥像是在开玩笑,她却禁不住周身发冷。他会罢休吗?他言词凿凿,说得那么清楚要把哥哥带回去!难道就因为他们在一起,这事就了结了?而且,那毕竟是个案子,照他自己的说法,案子还不小,即便他想放手,他能作主吗?
她能为了自己的婚事,毁了哥哥吗?
她决定静下心来好好算算,她欠了他多少钱。
“哎呀呀,你怎么又哭了。”哥哥道。
“没什么,我只是太累了。你让我休息会儿吧。”她一边擦眼泪,一边笑着对哥哥说。
“那你跟他的事……”
“让我想一想好吗?”
唐震云从巡捕房出来后,跟夏秋宜一起在附近的咖啡馆随便吃了点东西。趁着上菜的间隙,他去吧台给夏漠打了个电话。夏漠磨蹭了半天,才来接电话。
“你跟她说了吗?”他忧心忡忡地问。
“说了说了。”
“她什么反应?她生气了吗?”
“她没生气,她说要考虑一下。我看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暂时放下了心。至少,她愿意考虑,这表明,她并不抗拒这件事。夏漠有一件事没说错,那就是她也许真的没那么恨他。他现在甚至相信,她还有点喜欢他,要不然她应该不会主动亲他。
“她什么时候能考虑好?”他问道。
夏漠在电话那头笑起来,“这不应该是你决定的吗?”
他不明白夏漠的意思。
“你干吗让她考虑?”夏漠道,“你直接把她领走不就得了?还让她考虑?如果她这辈子都没考虑好,你准备等她一辈子?”
“那你的意思是……”
“我又不是情圣!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做?”夏漠道。
他倒是真的想像夏漠说的,就这么把她直接领回家。可要是她不肯怎么办?
“我不想逼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
“可你怎么知道她是真的不想还是假的不想?”夏漠反问她,语气极为不耐烦,“我告诉你,我们中国女人从小到大,什么都不学,就在学怎么装!我妹妹也不例外,但这不能怪她,因为从她开始识字起,就有人向她灌输三从四德,那些东西已经深入她的脑髓。她就算心里爱你爱得要死,也会假装不喜欢你。我今天跟她说这事的时候,她哭得很伤心,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吗?”
“为什么?”
“因为她觉得她应该拒绝你,但实际上她又很爱你。所以说,如果你想要她,就得速战速决,别给她什么考虑的机会。要不然,她脑子里的孔孟之道就会不断提醒她,应该尽快从你身边逃开。”夏漠语速极快,“好了好了,我得挂了,她的粥好了,我得送上去。顺便告诉你一声,她病了,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
“她病了?”
“发烧而已。谁经历过昨天的事,都会生病。”夏漠叹气,停顿片刻又开口,“去买份礼物给她。”
“你是说向她求婚?”
“你真是够笨的。如果求婚被拒绝怎么办?不要求婚!不要给她拒绝你的机会。”夏漠的声音忽然低了八分,“那个,她的房间只有一个人。我妹妹实际上很传统,如果你们有那种关系,她就会嫁给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吗?”
他当然听懂了,但他不敢相信,夏漠让他“速战速决”竟然是这个意思。
“你自己考虑吧。啊,谢谢,”夏漠在跟别人说话,“我自己端给她就好了。她有点受凉了,我已经给她看过了,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会好。”过了会儿,夏漠的声音又回到电话里,“好了,就这样。拜拜。”
电话挂上了。他还拿着电话机发愣。直到夏秋宜走到他身后,他才蓦然醒悟。
“你在给谁打电话?”夏秋宜问他。
“夏漠。我想问问他妹妹的情况,听说她病了。”他压抑住内心的狂乱答道。
“她怎么会病了?听说你们昨晚很晚才回来,你们去哪里了?”
“我是在半路上碰到她的,她在找房子,那个房东不在,所以等了那人一会儿,后来,后来去了另一个地方看房子……”
“实际上她不用再去找什么房子了,如果我大姐离开,她就可以住下来,我和太太都很欢迎她。”夏秋宜道。
从巡捕房出来后,夏秋宜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大概是因为发现张慧真是假名的缘故吧。这个曾经在夏家当了近十个月家庭教师的女人居然用了假名,现在没人知道她究竟是谁,她去了哪里。唐震云猜想不久的将来,梅琳就会接受上海警察的询问。在夏家,毕竟她是跟张慧真最接近的人。如果梅琳不知道她的来历,那就没人会知道了。
但眼下,他实在没心思考虑什么张慧真。他脑子里想的只有她还有夏漠刚才说的话。
他到底要不要接受夏漠的建议?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买份礼物再说吧。
夏英奇又昏睡了几个小时,等她醒来时,她发现哥哥还站在她床边。
“你喝完粥已经睡了四个小时了,”哥哥道,“刚刚夏太太和那个小妾来看过你,她们见你睡着了,让我别吵醒你。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她勉强坐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的衣服都湿了,头颈里也都是汗,“我出汗了。”
她懵懵懂懂地说。
“是啊,这说明你在退烧。你睡觉前喝了两大杯热开水,一大碗粥。现在你要不要去方便一下?”
她点点头,同时掀开被子,下了床。她的房间本来就有盥洗室,她扶着哥哥的肩膀进了盥洗室。
她仍然觉得身体软绵绵的,但脑子却好像没之前那么昏沉了。
“现在觉得怎么样?”从盥洗室出来后,哥哥问她。
“好点了。我不想睡觉了,睡得太多了……”
她披上衣服,在沙发上坐下。
“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摇头。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们厨房有苹果。你应该吃点苹果。苹果能帮你恢复。”
“那好吧。”
“我给你去拿。”哥哥走到房门口时,回过身来朝她笑,“唐震云半小时前回来,他说会来看你。”
“他要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起床后,她还没洗过脸。
哥哥没回答她,开门径直出去。
她立即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去盥洗室洗了把脸,把头发梳好,还略微在脸上扑了点粉。这一动弹倒是令她的精神好了许多。
等她重新回沙发坐下后,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她道。
有人推门进来,原来是哥哥。哥哥发现她已经打扮好了,朝着她笑。她白了哥哥一眼,他退回到门口,对着走廊道:“她换好衣服了,你进来吧。”
她心头一阵紧张。
唐震云走了进来。一看见他,她就禁不住脸红心跳,她匆匆看了他一眼,连忙把目光移开。
“好了,你们聊。”哥哥把水果盘放在桌上,又退了出去。
“哥,你去哪儿?”她想叫住哥哥,但后者已经关上了门。
现在,屋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听说你病了。”唐震云首先打破了沉默。
“哥哥说,我只是发烧,我很快就会好的……”
她快速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该跟他说些什么,“呃,听说,你在帮夏秋宜找张慧真?”她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是啊,去巡捕房查了她的名字,结果发现是假名。”
“假名?她为什么要用假名?”她有点吃惊,“当家庭教师也需要隐藏自己的身份?”
唐震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的确有张慧真这个人,但她几年前得肺痨病死了。她用了张慧真的资格证书和留学证明。”
“那她一定是那个张慧真认识的人。”她道。
唐震云朝她笑笑,她感觉他似乎并不想跟她谈什么张慧真。她禁不住紧张起来。他不会向她求婚吧!如果他真的求婚,她该怎么办?
“英奇……”他开口了。
她不敢答应,只是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英奇,我……”
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纸袋来,“我今天路过笔店,给你买了一支,你看看是不是喜欢。”
他从里面拿出一个长条形的小盒子递给她。
她接过盒子打开后,发现那里面是她一直想买的钢笔。她惊喜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知道?”
“我看你一直在用毛笔,钢笔方便多,这里有墨水。”
他又从纸袋里拿出一盒墨水。
她朝他一笑,“谢谢你。”
他温柔地看着她不说话。她知道,他暂时不会走,她也知道他一定是有话说才来的,只不过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想问你件事。”她决定先开口,有些事她必须得问清楚。
他好像很高兴她能打破僵局,“你说你说。”他忙道。
“等这里的案子结束了,你会不会带我哥回南京?”
他被问住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英奇,我是个警察,你哥哥确实有嫌疑。”
他才开了个头,她就立即站了起来。这回答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不需要再听什么了,“英奇,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她的反应令他着急起来,他走过去挡在她面前,“英奇,我也问你一句话,好不好?”
“你说。”她道。
“你哥哥是不是下毒犯?”
她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如果她说不是,他会不会改变主意?好吧,他也许会改变主意,但是这个疑问会一直在他心里,不管他有多爱她,以后,这件事就会变成一根刺一直扎在他心里,总有一天他会为了拔出它而做点什么。那到时候就晚了。
她正视他,“他不是。”
看他的表情,她就知道,他并不相信她说的,但是他决定让她以为,他相信了。
他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他只是个嫌疑犯,那我不一定非得把他带回南京。因为证据不足,没法抓人。”
她朝他微微一笑。
“那谢谢你了。”她拿起了那支钢笔。
“那……英奇……”他犹豫再三才开口,“你也知道我跟你哥之间有……呃……有个协定……”
他显得十分紧张,“我知道你需要时间考虑,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对你……”
她看着他,昨天在马车上经历的一切在她眼前闪过,刚刚硬起来的心又软了。
他当然是真心的,她知道,但是他们之间的阻碍太多了。今天看到的麻烦也许只是像芝麻那么小。再过几年,也许他没有像现在这么爱她了,这颗芝麻会不会变成西瓜?
“英奇,我觉得,你应该相信我。”
他接着道,“我不会害你,我跟我大伯一家已经没关系了,以后我们自己生活,你不用再为生计操心,我的薪水虽然没那么高,但养家是没问题的。”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如果你非常希望你哥跟我们生活在一起,我也不反对,我发现他也不是那么难相处,我至少不会让他挨饿。”
听到最后两句,她鼻子有些发酸,眼圈红了。这应该是他的真心话。她该怎么办?她真的要拒绝他吗?她真的要把他推开吗?
“你让我想一想好吗?”她道。
他不说话了。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们两个单独在房间里,总是不太好。”
她哽咽着说,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如果他再不走,她可能就会改变主意。
她答应他要好好想一想,但就在门关上的一刹那,她已经作了决定。
其实她并没有多大的选择余地,因为她不仅得替她哥哥着想,更多的,她还得替他着想。她不希望有一天,他为了她而进退两难。虽然现在他觉得可以把那些问题撇在一边,但有些事,不是你假装看不见,它就不存在。它们始终都在,她没法跨过它们。
她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拒绝他是否明智,而她听到的始终是同样的回答:除非你从此以后放下对唐家的怨恨,除非你从此以后不再图谋报复。否则总有一天你们会势不两立。他跟大伯断交并不意味着他要与此人为敌。
好吧,既然如此,我决定了。她对自己说。
可紧接着,失落、沮丧、痛苦和心痛一波一波地朝她袭来,令她猝不及防。
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来了,她真想打开门,大声叫他的名字,把他叫过来,然后就像昨天那样,她想在他怀里好好哭一场。在她眼里,他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可以陪伴她、保护她,在她需要的时候让她依靠的男人。
她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她知道,如果她一直像傻子似的闷坐在房间里,早晚会屈服于自己的感觉。如果她现在对他说声好的,那对她来说可能会简单开心得多。
床上有哥哥之前拿来的报纸。
她毫不犹豫地抓起报纸看了起来。这是今天的报纸,她先看了一遍哥哥指给她看的那条招聘启事。这一区域,有不少地方已经被哥哥画了圈,看来他是真的想找工作。如果哥哥愿意去当教师,那当然再好不过了。只求他能好好跟人相处,不要动不动就辞职。
她把报纸翻过来,后面那一版是社会新闻。
忽然,她在最角落的地方,看到一条新闻:“东门路冬晋里发生火灾”。她一愣,冬晋里?那不是沈素珍住的弄堂房子吗?
再往下看,“怀疑23号居民抽烟不慎烧到被褥引发火灾,火灾殃及24号底楼客堂以及25号二楼,在23号底楼客堂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疑为原屋主赵小姐,新屋主称需请人作法事,驱除邪气。”
原屋主赵小姐?那房子的主人不是沈素珍吗?怎么是赵小姐?
新屋主又是谁?难道这房子已经易主了?
透过窗子,唐震云看见夏英奇独自一个人走向大门。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他问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正在打通关牌的夏漠。
“她没告诉你吗?”
唐震云不回答。
夏漠笑起来,“多半是去看她娘了。她会去警告那女人,让她别再干那营生了。”夏漠笑着叹气,“不过我敢打赌,下次如果遇到同样的事,我妹妹还是会尽力帮她的,所以我说对付这老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赐她一杯毒酒——喂,这句话不会成为所谓的证据吧?”他揶揄唐震云。
“你觉得我应该让她一个人去吗?”唐震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跟上她。
夏漠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你要问我?难道我娶了一百个老婆吗?我怎么知道你应不应该去陪她?”他打量了一下唐震云,“不过,如果我是你,我想去就去,不会有那么多的问题。”
“可是她说她想考虑一下,我不想逼他。”他望着窗外她越走越远的身影说道。
夏漠鄙夷地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收起一叠牌放在一边。
“我觉得我应该尊重她。”他接着道,“既然我准备娶她为妻,我就得尊重她。我希望她是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
“得了,你不过是想跟她睡觉罢了,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夏漠又收起另一叠牌。
他回转身想为自己辩白,又觉得毫无必要。
“你知道吗?”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了,“她刚刚问我,等这里的案子结束后,我是否会带你去南京。”
“你怎么说?”夏漠低头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的牌。
“我说如果证据不足的话,我不会带你回去。”
他不太情愿地回答,“但是,她看起来不太相信我的话。”
“她当然不信。我也不信。”夏漠摇头,“看起来不太妙啊。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
12.凶手现身
“姑婆,我就知道你不会拿哥哥的东西,是他自己神经病!”梅琳一边说话,一边向她的小情郎挥手道别,“姑婆,你怎么突然问起信箱的事来?”
“我刚才进门时正好看见了你家的信箱,有点好奇。平时都是谁开的信箱?”
“一开始是芳姑,后来是我。这事还是张小姐提醒我的,她说,你得把信箱钥匙拿过来,要不然以后会有麻烦。她说的对极了,我可不想让芳姑知道我收了什么信,她会到我妈那里去嚼舌头。于是有一次,我找了个借口跟芳姑吵,芳姑拗的信。”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开信箱的?”
“半年前。”
“然后你把收到的信分发给家里的每个人?”
“是的。我爸的信当然是给我爸,我妈的信给我妈,周子安和希云的信,一般都是给我大姑,我大姑自己呢,她从来没什么信。”
“那是不是经常有张小姐的信?”
梅琳点头,“是啊。她的信不少。她很高兴我能开信箱,她也怕芳姑乱拆她的信。”
“芳姑会乱拆她的信?”夏英奇很惊讶。
“那倒没有。不过,我妈本来就不太喜欢张小姐,所以张小姐很怕芳姑给她找麻烦。再说她的信还真不少。”
夏英奇试探地问:“她的信都是从哪儿寄来的?”
“这我可没看。信封上面也没写。”梅琳狐疑地看着她,“姑婆,你怎么问那么多张小姐的事?怎么了?”
夏英奇正想回答,却见夏秋宜、唐震云和之前那个上海警察,正急匆匆从主楼里出来朝外走去。他们到哪儿去?难道他们已经查到了张慧真的真实身份?其实这应该也不难。能盗用张慧真的身份,拿到她那些资格证书的人,一定是跟她非常熟悉,并且非常亲近的人。巡捕房只要拿着赵卉的照片去问一圈张慧真的亲戚朋友就行了。
“他们去哪儿啊?”梅琳也注意到他们了。
“多半还是因为那件案子。其实……”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梅琳,我得坦白跟你说,这案子可能跟张小姐有关,他们怀疑张小姐是凶手。”
“张小姐?”梅琳尖叫,“张小姐?你说他们怀疑张小姐!这怎么可能?案件发生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你看见她走了吗?”
“我没看见,可我收到了她的信!”梅琳大声道,“可她的信百分之百是她写的,我认识她的笔迹!她就是走了!她怀孕了!我看见她吐了。”
“你说她给了你两把钥匙?”
“对,是两把钥匙!如果她还准备回来杀人,她干吗把钥匙都给我?”
“你别急,她信里有没有提到,钥匙是两把?”她加重语气问道,紧接着又拉住梅琳的胖胳臂,“梅琳,如果你想证明张小姐的清白,你就好好想想我问你的问题。好好想想。”
梅琳见她神情凝重,终于静下心来,仔细回想了一遍。
“没有,她没有提到两把,她只是说她把钥匙留给我。”梅琳道。
“那她有没有说钥匙在哪里?”
“没有。可我知道钥匙平时她都放在花瓶里。”
“信封里有一把钥匙?”
“是的。”
“可她信里没说过我把钥匙放在信封里这句话,对不对?”
梅琳点头。
“你之前还说,另一把钥匙在花瓶里,可花瓶却不在原来的地方?”
梅琳重重点头,“它原来就在五斗柜上面,后来我在书桌角落才发现。”
“你好好想想,你发现花瓶里的钥匙时,是不是屋里的很多东西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什么?
梅琳再度点头,“好像重新摆过了。”
“她给你的信,最后有她的署名吗?”她又问。
“有的。放在信封里。那真是她写的,我认识她的笔迹,姑婆。”
“好,我相信你。你上次好像提过,你说她还有箱东西留在你这里?”
梅琳朝她尴尬地笑笑,“看来我又说漏嘴了。”她低声自言自语。
“是什么东西?”
梅琳咬住嘴唇不说话。
“梅琳,你放心,你告诉我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放在你那里的东西是”
梅琳又扭捏了一下,才开口,“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我爸妈。”她低声道。
“当然。”
“那是她父母和她爷爷奶奶的骨灰。”
“骨灰?”
“是啊。她说原来那些东西都在她姑妈家里,后来姑妈去世,她又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墓地,所以就带在了身边。她让我把它们藏在墓地里,以后等她找到合适的地方,她再找人来拿。所以我现在把它们放在我爷爷的墓室里,他的墓里有间小房子,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我爸。要不然他得打死我!”
她频频点头,“当然,我绝不会说的”她压抑着心头的兴奋,低声道,“那些骨灰都放在一个箱子里吗?怎么装啊!”
“她把它们放在一个个罐子里,所以箱子里有四个罐子。我只看见过罐子,我可不要看什么骨灰。她把箱子交给我后,我们就一起把它放进了我爷爷的墓室。”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她走之前几天,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要走呢。”
她拍拍梅琳,“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那个箱子还在不在。如果它不在了,说明张小姐回来过,那她也许就是警察要找的凶手。你别急,先听我说完。因为东西就在墓地里,她很可能是在拿箱子的时候碰到了周子安,她怕自己的事败露,就杀了周子安。但假如,箱子还在,那就说明,张小姐没来过,那周子安的被杀就可能跟她没有关系。”
梅琳把她的话好好想了一遍。
“你是说,我得去看看那个箱子?”
“是我们一起去看。如果只是你一个人去,他们可能不相信你的话,因为你跟张小姐关系很亲密,他们可能认为你在替她说谎,但我就不同了,我不认识张小姐。”
梅琳一个劲地点头。
“行,姑婆,我们一起去看看。”
竺芳发现太太挂上电话后,神情有些激动。
“怎么了,太太?老爷怎么说?”她知道一个小时前,老爷和唐震云一起去了巡捕房。自那以后,太太就一直心神不宁。
“他们找到张慧真了。不过她已经死了。”太太轻声道。
她大吃一惊,“她死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这么说的。等会儿他回来,自然会告诉我们。他们还得去她的住处看看……”
她话说到一半,梅琳和姑婆夏英奇正巧从客厅外面的园子里走进来。
“这事要不要告诉大小姐?”竺芳问道。
太太没回答她,叫住了梅琳。
“你跟我到小客厅去一下。”
梅琳有些不情愿,“又有什么事啊。”
“你来就是了!”太太寒着脸道。
梅琳不情不愿地跟着太太进了小客厅。
夏英奇则不声不响地上了楼。竺芳猜想她一定是去看她哥哥了。
对夏家的这位年轻长辈,竺芳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她总觉得这姑娘不太一样。虽然年纪不大,但待人接物和处事方式就是跟上海的那些同龄女孩不一样,跟她相比,这家里的那两个女孩根本就是不懂事的小毛孩。这大概也是因为姑婆小姐从小当家的缘故吧。
这时候,银娣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这位二太太无时无刻不在吃东西,此刻她手里拿了一块糯米糕,正津津有味地嚼着。
“太太脸色不好,找梅琳有什么事?”银娣问道。
竺芳也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回答,只能含糊其辞,“我也不知道,太太也没说,二太太,今天天气不错,你要不要到园子里去转转。”
“我才不要去呢,我要等老爷回来告诉我,张慧真到底是怎么回事。”银娣道。
说话间,小客厅的门突然开了,梅琳哭着从里面冲出来。
“怎么了?”银娣和她同时问道。接着看见夏太太从小客厅出来。
“怎么了太太?”
楼上响起碰地一声巨响,她知道那是梅琳重重关上了房门。现在这位不省心的大小姐一定在那里蒙头大哭。
她的响动一定是惊动了二楼的夏家兄妹。夏英奇走到楼梯口。
“这是怎么了?”
“我也想问呢!姑姑。”银娣道。
太太慢腾腾地走到楼梯下面,瞥了楼上一眼。
“莫名其妙,”太太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一个家庭教师而已,而且还是个不称职的家庭教师,她有必要这么伤心吗?”
夏英奇下了楼,“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问道。
几个人又一起回到客厅。
“姐,到底怎么回事啊?”银娣拉着太太的胳臂问。
“姓张的死了。”太太简短地回答。
“死了?”
“听说是烧死的。”太太走进客厅,边走边说,“原来她本名不叫张慧真。叫赵卉。张慧真是她的朋友,两人过去一起在桃乐丝舞厅当舞女,那张慧真留过洋,有一叠资格证书,张慧真病死后,就把这些证书都给了赵卉,她就冒用张慧真的名义出来招摇撞骗!我早就说了!这贱货根本不像留过洋的人!她的钢琴也弹得不怎么样!至于那些上层社会的礼仪,她根本一无所知!整天只会勾引男人,她看起来就像个舞女!”太太说起张慧真就恨得牙痒痒,“她把我们一家子都给骗了!”
竺芳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可她怎么会被烧死?”
“听说是抽烟把被子烧了!哼!活该!”
“那她肚子里到底有没有孩子啊!”银娣问道。
太太白了她一眼,“不该你记的东西,你倒都记得。管她肚子里有没有孩子!现在人都烧成灰了,还管这些干吗!有也烧死了!总而言之,人多半是她杀的,因为她娘原来就是上次来我们家闹过事的那个女人。”
女儿?
“啊!是她的女儿?怪不得她会偷枪!”银娣嚷道,“这么说来,周子安果真是她杀的?她是想为她妈报仇……?”
“想不到你的脑子还挺好使的!我……”
太太才想往下说,便立刻闭上了嘴,原来夏春荣已经站在了客厅门口。
“你们在说什么?”夏春荣冷冷地问。
屋子里一阵沉默,没人敢搭她的腔。
“我问你们,你们在说什么!”夏春荣瞪着太太,“你们说张慧真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太太叹气,“你都听见了?”
“是她偷了你的枪?”
“应该就是她。”
“一定是这样的,周子安公司的朱小姐说了,那个闹事女人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投资风波,而是因为他借出去的车把人家儿子害死了。”银娣接上了口,“张慧真在这里认识你老公之后,把她娘介绍给了你老公,然后周子安就跟她娘做了那笔什么租车生意,结果她儿子出车祸死了,那女人一时气不过就闹了过来。张慧真为了给母亲和弟弟出气,就偷了枪把周子安杀了。事情肯定就是这样!”银娣把最后一口糯米糕塞在嘴里后,把双掌拍得啪啪响。
夏春荣面色惨白,低头不语。
“你们说我的猜想对不对?”银娣问。
太太看着她大姑子的脸色道:“你问大姐吧。”
夏春荣的身子摇晃了一下,竺芳忙扶住她,“周太太,快到那里坐。”
这回夏春荣倒没推开她,“真没想到,真没想到,这贱货。”
夏春荣浑身发抖,过了好一会儿,她嘴里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来,接着,她便拍打着沙发靠背,哭喊起来,“子安,子安……”
她哭了一会儿,太太看不下去了,走到她身边安慰道:“大姐,这事也总算有了个结果。现在你老公也可以入土为安了。”
夏春荣流泪点头。忽然,她摘下手上的镯子塞在了太太的手里。
“你这是干什么!”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平时一向冷静的太太也是一阵惊惶,“你拿镯子给我干吗?”
“你别管,这是我给阿泰的。”说完,夏春荣又趴在沙发靠背上哭起来。
太太叹了口气。谁都知道,夏春荣向来嘴硬,她是不会向任何人低头说对不起的。这次,她摘下镯子给阿泰,已经算是最大程度的赔罪了。竺芳知道太太心软,果然,太太坐到了夏春荣的身边。
“好了,阿泰不会跟你计较的,你弟弟也不会。”太太好声好气地说着,把镯子又塞回到夏春荣的手里,“这个你自己留着吧,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留给希云当嫁妆吧。”
夏春荣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又发出一声呜咽。
“好了好了,你什么都别说了,这几天你伤神又伤身的,我看你是瘦了一大圈。等子安的事办完了,让你弟弟带你出去散散心。”太太道。
夏春荣用手绢捂住嘴,点了点头。
太太正要扶着她上楼,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夏英奇,忽然开口了:“二太太,我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啊?”银娣马上问。
太太和夏春荣也停了下来。
“人家都说孕妇尿多,二太太,你是不是也这样?”
这问题让屋里人都笑了起来。
“姑姑你怎么想起说这个!”银娣不好意思地说。
“你说嘛,是不是这样?”
太太笑道:“她也是孕妇,她当然也是这样啦。”
“出事那天,我记得二太太你说,吃完晚饭后你在客厅给宝宝织毛衣,后来睡了会儿,醒来后就去厨房喝了鱼丸汤。从你吃完鱼丸汤到你看见我哥哥被背进客厅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尿急过?”
竺芳觉得这问题问得真是稀奇古怪。二太太尿急的事到底有什么要紧的?
“当然尿急过啦。”银娣倒是回答得挺大方。
“那你上哪儿方便的?”
银娣不假思索地说:“就是底楼的那个厕所啦。”
“就是那个开关坏了的厕所?”
银娣点点头,“是啊,那里近。我懒得上楼了。”
“在我哥哥被背进来之前大约半小时内,你有没有去用过厕所?”
“大概去过。其实我去过好多次,吃完饭,我大概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去一次。哎呀,姑姑你怎么老问这个啊!”银娣娇嗔道。
夏英奇笑道:“我刚刚想了想,二太太,那天晚上,你也许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看见过凶手的人。”
这句话让竺芳心头一惊,再看屋里的其他人,刚刚大家还轻描淡写,把尿急的事当笑话听,现在却都一个个绷紧了脸。
“姑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太问道。
“是啊,你什么意思?”夏春荣也跟着问。
“我去看过那个厕所,它的窗口正对着外面的一条小路。那条小路是去墓地的必经之路,无论是从主楼还是别的地方去墓地,那都是一条近路。说白了,那天晚上凶手就是从那条路去的墓地。如果那天二太太去过好几次厕所,那她很可能看见凶手从窗口走过。而厕所那天晚上没有灯。也就是说,当有人在里面的时候,外面的人是不知道的。”
屋子里霎那间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转向银娣。
银娣满脸通红。
“我,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啊,我只顾着上厕所了……”
夏春荣走到她跟前,“那天晚上你真的去过那里好几次?”
银娣紧张地点头。
“你好好想想!”夏春荣道。
“大姐!你可别逼我!你知道我脑子笨。”
银娣低头想了一下,“我好像是看见一个人,哎呀,我不知道,”她又摇头,“啊,我现在想不起来了。”
夏英奇走到了银娣跟前,“二太太,你别急,慢慢想,等你想到了,差不多老爷和警察也都回来了,到时候,你告诉他们就行了。”
“要是我想不起来怎么办哪!”银娣好像快哭了。太太也走了过来,“想不起来就算了呗,还能怎么样?难不成还靠你破案?再说,凶手是谁不是明摆着的吗?”
银娣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姐,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吓死我了。”
唐震云站在冬晋里23号底楼的客堂间,望着烧焦的地板,一个疑问始终萦绕在他的脑际。上海警察从边门进来时,他终于开了口:“为什么说她是抽烟点着被褥烧起来的?被褥不都应该在卧室吗?可这是客堂啊。”
“因为发现她时,她旁边有木屑和棉花籽,他们分析棉花籽是被褥里的东西,至于木屑,那很可能是木箱,屋子的角落里还有两床捆扎好的被褥。”上海的警察指指墙角,“就在那儿,估计是她正在整理东西,打算搬家吧。”
唐震云回想起刚刚看到的现场照片,赵卉的脸虽然被烧着了,头发也烧光了,但从轮廓上还能依稀认出她本来的样子。她就是赵卉,这一点已经确认。但至于她的死因,至今仍然说不清。现在只能肯定一点,赵卉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八月出车祸身亡,她的继母在九月去世,这两件案子都跟周子安有点关联。
“你说,她继母是吃错药去世的?”他又问。
“不错。”上海警察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本子,“我查过记录了,她继母沈素珍是在9月3日半夜摸黑喝了老鼠药。据说她平时很节俭,自己兑了老鼠药放在一个吃剩的药瓶里。那天半夜,她忽然肚子疼,摸黑去拿胃药,结果拿错了。”
这听起来还算说得通,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沈素珍的死没那么简单。
“她跟继女的关系怎么样?”
“你说呢?”上海警察笑道,“当然是不好了。她宠爱自己的儿子,对这个女儿从来就不闻不问,两人一向不和。”
“既然如此,那赵卉怎么会为了给继母报仇,杀死周子安?”
之前,他们在巡捕房得知张慧真的真实身份后,警察告诉他,杀死周子安的真凶很可能就是这个“赵卉”。因为赵卉的母亲就是之前来夏宅闹过事的女人。
上海警察朝他笑笑,“你说的对。她杀死周子安不是为了她继母沈素珍,而是为了她自己。”
“她自己?”
“我们有另一路人去查了赵卉的经历,刚刚得到消息。原来她十六岁进桃乐丝舞厅当了舞女,舞厅的人认出了周子安的照片,他们说周子安是赵卉的恩客。后来把赵卉带走了。所以说,他们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上海警察朝门口的警察挥了挥手,接着道,“假设赵卉怀了孕,一心想当周太太,而周子安又没法向老婆开口,那赵卉恼羞成怒的话,很可能会铤而走险。”
“她真的怀孕了?”
“差不多三个月。”
唐震云还是觉得这些线索听起来有点牵强。
“那周子安来过这里吗?”
“我们还在查。”上海警察皱了皱眉。
唐震云意识到自己可能问得太多了。
“最后一个问题。”他道,“你们为什么认为,她是自己点火烧死了自己?”
上海警察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你问的还真多。”
“不好意思,我不是想干涉你们破案,只是作为一个局外人,对这个案子颇有兴趣。”
他强调“局外人”这三个字,上海警察终于点了点头,“好吧。告诉你也无妨。反正这事早晚会公布。赵卉定了棺材,预定是11月8日送到。这是我们通过电话记录查到的,棺材店老板也确认正是赵卉自己定的。所以,这也可以认为是自杀,虽然自杀的方式有点奇怪。”
“姑姑,你真要藏在里面?”银娣轻声问她。
夏英奇躲在银娣的衣柜里,朝她点了点头,“我是为了你的安全。我刚刚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你说,那个人可能会来找我的麻烦。可是,到底是谁啊,你说的是凶手吗?张慧真不是已经死了吗?”
“嘘……”
她悄声道,“我可以跟你赌一把。如果凶手是张慧真,我就输给你五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