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Ouestions(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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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指耸肩:“我晚上要撒尿,发现屋内有人。”通用语似乎不错,虽然用词难称文雅。

“你看清来人了吗?”

“没有。我只看见是个女人。”他不自在地扭肩。

女人,真的?太能编了。“可有其他有助于我们从一半人口中寻找罪犯的线索?”

“屋子冷,很冷。”

“冷?”当然,怎么不冷呢?昨晚是今年最闷热的夜晚之一。

格洛塔长久地注视着罗根的眼睛,对方也与他对视。深陷、黑暗、冷酷的蓝眼睛。这双眼睛不傻。也许他外表跟人猿没两样,但思维缜密,先想后说,决不多嘴。他是个危险角色。

“你来此有何贵干,九指师傅?”

“我和巴亚兹一道,他的打算你可以直接问他。真的,我不清楚。”

“就是说他雇你喽?”

“不是。”

“你忠心耿耿地追随他?”

“也不算。”

“你是他的仆役?”

“不,更不对。”北方人缓缓抓挠满是胡茬的下巴。“我也有点搞不懂自己。”

你这个丑陋的大骗子。该怎样揭穿你?格洛塔朝一片狼藉的房间挥舞手杖。“闯入者如何能造成这等破坏?”

“巴亚兹干的。”

“他干的?怎么干?”

“他称之为‘高等技艺’。”

“高等技艺?”

“魔能既生异界,辄狂悖祸乱,”门徒骄傲地背诵,仿佛说出了全世界最重要的真理,“下界之力可危也。故法师须以识调之,成高级技艺,一如匠人——”

“异界?”格洛塔不耐烦地打断小傻瓜的聒噪,“下界?指地狱吗?你会不会魔法,九指师傅?”

“我?”北方人轻笑,“我一点不会。”他想了一下,又后见之明般补充,“我只会跟鬼灵对话。”

“鬼灵,你是说?”行行好。“也许鬼灵能告诉我们闯入者的身份?”

“恐怕不能。”九指悲伤地摇头,看不出是没听懂讽刺还是故意装傻,“这里没有苏醒的鬼灵,他们都在沉眠。他们在这里沉眠了很长时间。”

“噢,那当然。”鬼灵宝宝该上床喽,我厌倦了这场游戏。“你从贝斯奥德那儿来?”

“可以这么说。”这回轮到格洛塔惊讶了。他以为对方会矢口否认,竭力掩饰,不可能直接承认。九指甚至连眼睛都没眨:“我曾是他的斗士。”

“斗士?”

“我十次代表他决斗。”

格洛塔思考该怎么问:“你都赢了?”

“我很幸运。”

“那么,你可清楚,贝斯奥德眼下入侵了联合王国?”

“我知道。”九指叹口气,“我早该宰了那杂种,只怪当时年轻又天真,现在恐怕没机会了。世事如此。你必须……什么来着?”

“现实一点。”魁接口。

格洛塔皱眉。片刻前,他还以为自己就要揭穿这场闹剧,如今却陷入更大的谜团中。他瞪着九指,但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上没有任何答案,只有更多问题。与鬼灵对话?贝斯奥德从前的斗士、如今的死敌?在乌七八黑的夜里遭到神秘女人袭击?甚至搞不清自己来此的目的?聪明的骗子说话真真假假,但这家伙撒谎太多,把我都搞懵了。

“噢,有客人!”一个魁伟的老头走出房间,他留着短短的灰胡须,正用布使劲擦光头。巴亚兹。老头不客气地坐进那张完好的椅子里,举手投足毫无历史伟人应具的优雅风范。“抱歉,我正享受洗浴的乐趣。这儿的洗浴设施委实不赖。自来阿金堡,我天天洗,一路灰尘着实讨厌,非得好好洗洗不可。”老头搓着头皮,嘴里嗬嗬有声。

格洛塔在脑海里比对眼前的老头和国王大道上的巴亚兹雕像。难说有何相似。前者只有后者一半气度,还比后者矮了若干倍。给我一小时,我能找到五个更相似的老头,见鬼,给把剃刀我能将苏尔特审问长打扮得更像。格洛塔看着对方闪亮的脑壳。他是不是每天早上专门剃过呢?

“你是?”自称巴亚兹的老头问。

“在下格洛塔审问官。”

“噢,国王陛下的审问官。我们真荣幸!”

“噢,不,荣幸的是我。您,可是传奇人物巴亚兹,第一法师呐!”

老头回瞪他,一双碧眼如欲喷火:“过誉,老夫确是巴亚兹。”

“您的同伴,九指师傅,刚才向在下描述了昨日的事件。蛮惊险的。他声称一切都是……您所为。”

老头一喷鼻息:“老夫对不速之客素无好感。”

“在下明白。”

“不好意思,糟蹋了这间套房,但经验证明,出手务必快准狠,不能瞻前顾后。”

“那当然。恕在下无知,巴亚兹大师,准确地说,您是如何……糟蹋这间套房的?”

老头笑了:“你一定能理解,组织秘密不能随意公诸于众吧?你看,老夫有门徒了。”他朝拙劣的小骗子示意。

“我们刚见过。好吧,您能用大众能领会的概念简明扼要地开导在下吗?”

“你可称之为‘魔法’。”

“魔法,在下懂了。”

“没错,魔法,法师组织就是施放魔法的组织。”

“嗯嗯嗯,您不会好心到当场为在下演示吧?”

“噢,那可不行!”自封的巫师大咧咧地笑道,“老夫不变戏法。”

老混蛋跟北方人一样深不可测。北方人几乎不主动开口,老混蛋说个不停又等于什么也没说。“必须承认,对闯入者如何闯入,在下全无头绪,”格洛塔环视房间,寻找可能的入口,“卫兵什么也没见,唯一的可能是爬窗。”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洞口,朝外观察。这里曾有个小阳台,如今只剩几小截断裂石料。洞口附近的塔壁依然光滑陡峭,下方远处是闪烁河水:“很难爬,尤其对穿裙子的女人,在下以为太夸张了,您觉得呢?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人嗤之以鼻:“怎么,要老夫替你做功课吗?也许是从便池上来的。”他的猜测让北方人十分困扰。“你干嘛不抓住她审问呢?你们不这么干?”

漂亮,漂亮,漂亮的演技。无辜的抗议作为上乘调料,几乎让我信服。几乎,但别想得逞。“问题在于,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神秘闯入者存在。我们没发现任何尸体,下面街道撒满了木头、家具碎片、墙壁石砖,等等,但毫无闯入者的迹象——无论此人是男是女。”

老人紧盯他,额上慢慢现出深深的皱纹:“也许尸体烧没了,也许被扯成难以寻找的碎片,也许化为飞灰。魔法没法精密测算、没法准确预测,即便对于大师。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很容易发生,特别是老夫心情不佳的时候。”

“恐怕您必须承受坏心情。恕在下冒昧,你可能不是传说中的第一法师巴亚兹。”

“是吗?”老头的浓眉挤到一起。

“至少不能排除……”紧张气氛笼罩圆厅,“你冒充他的可能。”

“你说老夫是冒牌货?”自封的大法师吼道。苍白的年轻人赶紧低头,默默地朝墙倒退。格洛塔陡然自觉孤零零地站在废墟当中,四顾无援,不适感每一刻都在增长。他必须挺起胸膛。

“也许整个事件是你自导自演,方便展现‘魔法威力’?”

“方便?”秃顶老头嘶声道,声音洪亮得不自然,“你说,方便?方便就是老夫可以晚上睡觉不受打扰,方便就是老夫可以坐回在内阁的旧交椅,方便就是老夫的言语即律法——跟从前一样——没人会多问该死的蠢问题!”

他和国王大道上的雕像的相似之处急剧增加。没错,同样威严紧皱的眉,同样轻蔑的冷笑,同样的怒火与威胁。老头的话沉沉地压在格洛塔身上,让他难以呼吸,让他想要跪拜,这些话将刻进他的头颅,扫清每一丝残存的怀疑。他瞥向墙上的大洞。炸药?投石机?工人?难道没有更简单的解释?世界似乎在旋转,跟几天前在审问长办公室一样,他开始用全新的视角组合,以不同的方式拼凑。如果最简单的答案正是事实?如果……

不!格洛塔把这样的答案排挤出去,抬头还以冷笑。一个经验丰富、花言巧语、特意剃光脑壳的演员。仅此而已。“您若名副其实,便不该害怕在下的问题,更不该害怕回答。”

老人笑出声来,诡异气氛终得缓解:“无论如何,审问官,你的执着让人钦佩。你肯定会想尽办法证明自己的理论。祝你好运。正如你所说,老夫没什么好怕的,只求你再次打扰时,至少拿证据说话。”

格洛塔僵硬地鞠躬:“在下尽力。”说完,他朝门走去。

“还有件事!”老人看着破洞叫道,“能不能换间房?风吹进来有些凉。”

“这个好说。”

“非常好。最好能少走些台阶,这该死的台阶近来跟老夫的膝盖过不去。”是吗?这点你我倒一致。

格洛塔最后打量了一下三名来客。秃顶老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瘦长的年轻人抬头紧张地看了几眼,又慌慌张张移开视线;北方人还在皱眉研究厕所门。骗子,傻瓜,间谍。可要怎么揭穿他们?“日安,先生们。”他聚起所有尊严朝台阶蹒跚走去。